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狗血一把抓之有钱不够花 作者:眼镜章鱼Z 文案 小慢是个内奸,是个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大事就被发现了的内奸。 江湖第一奸商步柳陌微笑,他从不做亏本买卖,既然发现了令自己吃亏的人,自然要玩弄一番来回本。 然后,他就发现…… 他,玩脱了。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浅(小慢) ┃ 配角:疏墨,轩纸,琼砚 ┃ 其它: ================== ☆、奸商也会被暗算   洛阳边缘,绝云山下,小茶馆中。   一位白衣公子与一位黑衣大汉相对而坐。黑衣大汉的身后是黑压压的一群黑衣人,个个凶神恶煞虎视眈眈,相比而言,白衣公子身后的四个人简直少得可怜。   “落柳公子好胆量,竟只带四人赴约。”黑衣大汉似笑非笑似讥似嘲道,对面的白衣公子轻摇折扇,勾唇谦逊轻笑:“黑堂主过奖。”   黑堂主被他这四两拨千斤气得暗暗咬牙,任谁去挑衅对方毫不在意都会很不爽,就如同你去放炮仗,点燃发现居然是个哑炮一样。何况……他的态度,令黑堂主隐约有种被鄙视的是自己的感觉……   简直太狂妄了!   但是……即使是身为合作方,黑堂主也不得不承认,他实在很有狂妄的资本。   眼前的公子,一袭白衣胜雪,儒雅天成,五官精致得好像最厉害的工匠手中最完美的作品,毫无瑕疵,白玉般的面颊上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漆黑的瞳眸却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令人看不出他的心思。他总是手执一柄折扇,不紧不慢地轻轻晃着,明明只是个看似随意的动作,却能使人的心跳莫名地被他的折扇扇动,跟着他的频率,被拖入他的领域,再无法掌握主动权。   就如黑堂主此刻的心情。   这就是落柳公子步柳陌。上天似乎对他格外垂怜,给了他一切最完美的事物。他是蝉联江湖富豪榜榜首数年的天下第一富人,他是武功深不可测的江湖高手,他是美貌可入江湖美人榜的惊世美人,他更稳坐江湖情报界第一把交椅,掌握着全江湖的动态。   而这,也是黑堂主此次前来的目的。   “落柳公子,这茶乃是极品雨前龙井,不知您觉得如何。”   步柳陌敛眸收扇,抬腕托起茶杯轻啜一口,掀眸浅笑:“好茶。”那姿态无论从什么角度都优雅温文,透出矜贵的气质,速度不紧不慢,自有一番闲适安然。   他的确很安然,但是他身后的筠笔、疏墨、轩纸、琼砚四人齐齐汗颜了。   公子又在恶趣味了。迟迟不进入主题什么的,分明是想用巨大的心理压力把对方拖垮,然后牟取更大的利益,或者只是单纯想把人家吓得大小便失禁半身不遂……真不知道这位黑堂主哪里惹了公子,还是因为他身后的云火门?   不过……   两个时辰之后,当太阳已然渐渐西斜,步柳陌和黑堂主还在讨论“今天天气真好云彩真少这里风景不错茶叶很香瓜子炒得恰到好处”等问题时,站得腿有些酸的四人默默地泪目了。   他们现在开始怀疑,招惹到公子的或许是他们。   “言归正传,这次这笔交易,公子是要五万两黄金还是一箱上等珍珠?”黑堂主满头大汗,天知道这是他第几次“言归正传”。   “交易能达成,也得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可惜……”步柳陌的笑容多了丝讥讽,“云火门似乎并无诚意。”   黑堂主心下一惊,忙在他有动作之前先发制人:“爆!”   轰!他话音刚起,步柳陌身边的草垛子便随着爆炸,浓浓的黑黄烟顺风而下,瞬间将步柳陌及他身后的四人完全笼罩。巨大的毫无预兆的爆炸声吓得茶馆老板腿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是毒烟,闭气,保护公子!”琼砚当机立断地冲周围吼道。   该死的,对方是算准了今天是东南风,才特意挑这个时间……   几乎是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同时,十几个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步柳陌身前,而黑堂主的身后,黑压压的人头目测有百人以上……   状况不容乐观啊。   待黑烟散去,步柳陌看清面前局势后,居然不但不紧张还笑了一下,对着黑堂主轻柔道:“你是第一个算计到我的人。”   黑堂主:“……”   在如此和煦如春风的笑容下,他居然快被冻成雕塑了。他有种很不妙的感觉,一想到精于算计的步柳陌居然会被他这么轻易的算计到……不是他没自信,但这事真的很古怪。   不行,必须在这里干掉步柳陌!不然自己恐怕会死得很惨……   落柳山庄的暗卫都是高手,但最厉害的步柳陌还有笔墨纸砚四人都已中毒,情势还是很有利的。   对面的琼砚也知情势不好,暗卫人少,恐怕今天凶多吉少……   黑堂主定神,正欲发出指令,就听一个大大的哈欠声自马厩中响起,伴随着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所有人听到的抱怨:“怎么那么吵啊,扰人清梦,没公德心。”   “谁?出来!”黑堂主神经紧绷,怒喝道。   众人都是一惊,唯有步柳陌仍持着几分笑意。在场数位武功可都不弱,笔墨纸砚四人也是江湖上排得上号的高手,除了步柳陌外居然没有一人察觉到那人的存在。   琼砚想,这一定是个绝顶高手。   伴着黑堂主的阵阵吼声,一个灰色的影子歪歪扭扭地从马厩杂草堆里钻了出来,竟是个浑身草屑泥土的男子。他见到这宏大的对峙场面似乎被吓了一跳,当机立断毫不含糊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大——侠!小的刚才睡迷糊了什么都不知道,打扰了大侠的雅兴实在不好意思,您们就当小的不存在,把小的放了吧。”   众人:“……”   琼砚:“……”好吧,他应该确实不是什么高手,没见过高手见人就跪的。男儿膝下有黄金,他都有点鄙视这男人了。   筠笔更是直接嘟囔了一句:“真没出息。”   步柳陌倒是笑意浓浓,直勾勾地盯着那男人,似乎周围的险境对他而言连个屁都不是,含笑道:“要是真是这样他根本无须现身,反正躲着也没人发现。”望着那男子跪立的身姿,他眸光微暗:“其实,男人是可以跪的。”   想当年,他也曾经……   “不行,门主说过,全数灭口。”黑堂主立场很坚定,即使刚才不坚定,步柳陌那个意味深长的笑也让他不得不坚定了。他抬手,一支纹有火红色云样图纹的飞镖顺势发出,直冲茶馆老板而去——竟是先捡软柿子捏。   瞳孔中倒映出尖锐的寒芒,射出极度惊恐,茶馆老板似乎用尽全力想跑开,可惜他腿软,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冰冷嗜血的金属光泽离自己越来越近,求助的目光隐隐望向灰衣男子,就好像抓住了最后的稻草……   步柳陌眉心微紧,若有所思。   一抹绿影一闪而过,将飞镖拦腰砍断,化作两截掉落在地。黑堂主与众人惊得快跳起来了,这可是铁质的飞镖,居然能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被砍断?   这份震惊在看清那入木三分的绿色竟是一片榆树叶后顿时化成了恐惧。一个能用树叶砍断铁质飞镖的人……   “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黑堂主嗓音都抖了,“我们杀他干你屁事!你为何要多管闲事!”   灰衣男子挠挠脑袋,打个哈欠,漫不经心道:“他茶泡得很好喝。”   众人:“……”   这尼玛是什么理由!!   黑堂主勃然大怒,挥手先是一把牛毛细针,又提刀飞身而上。见首领有动作,黑衣人也迅速分出一半向灰衣男子扑去。   可惜,他们连他的衣角都无法碰到。   灰衣男子如同锦鲤戏水,灵活地穿梭在数十名黑衣人之间,身形鬼魅,下指如飞,不消片刻,定住了所有冲向他的黑衣人,顺便把剩下那半也点住了。   筠笔、疏墨、轩纸、琼砚皆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暗卫们都蒙着面,否则十几个下巴齐齐落地,场面应该会很壮观。   步柳陌微笑看着灰衣男子,刚要开口,灰衣男子便如见鬼一般露出了惊悚的表情,随即一句话都没说一个闪身就没影了。   琼砚下意识打手势让暗卫去追,却被步柳陌阻止:“不必追了,你们追不上的。”   筠笔小心翼翼地问出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公子,那人究竟是谁?”就算是专管情报的疏墨也不知道那人的身份,能以一己之力杀敌百人的高手,虽少却仍能数出一些,可是能以如此快速控制人却不伤人分毫的……   “魅影疾风步……”步柳陌轻轻道,在瞥见众人被雷劈的表情以后笑意更浓,“没错,就是鬼圣索玥。”   不管是暗卫还是黑衣人,已经完全失去语言功能了。   还是筠笔努力了一下首先回神:“可是他……跪……”   “那又如何?”步柳陌的眼睛笑成弯月,眯起来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绪。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带着坚定与不悔,还有一丝化不开的惆怅悲恸。   “我也跪过。”   筠笔一时语塞,与剩下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说这个。这次的埋伏,你们可有想法?”展开折扇,步柳陌似乎还是那个落柳公子,强大的无所不能,好像爆炸的狼狈丝毫不染他温雅出尘的矜贵气质。   “我们早就知道有埋伏,原本以为就是几个人,没想到居然是毒火药。”疏墨本与步柳陌相似的温和笑容带了些愧疚,他微微躬身,行了个标准的侠士礼,“让公子受惊,是属下失职了。”   轩纸扫他一眼,淡淡道:“但交易地点是距见面时间半个时辰前才告知他们的,而这样的量根本就是事先知道地点。所以……”   琼砚言简意赅作出结论:“有内奸。”   步柳陌依旧和风霁月地笑着,折扇轻摇:“筠笔,准备回庄。疏墨,彻查此事,包括内奸。轩纸,清查所有与云火门合作的账簿。琼砚,处理现场,一个不留。”   “是!”   可怜黑堂主等人刚从“从鬼圣索玥手中生还”的喜悦中跳脱出来,就又进了另一轮恐慌。   还是得死啊……   黑堂主望着步柳陌笑着吐出“一个不留”的模样,顿时冷汗涔涔。   他突然很想干脆被鬼圣杀了算了,好歹不用受折磨……   他刚才好像还算计他来着……   步柳陌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起身,潇洒无比地离开,白衣胜雪,衣袂翩翩。   孤鹜峰下血色渐浓,落柳山庄静谧鬼魅。   步柳陌翻阅手中的情报,唇角笑意愈发深邃,眼底却更冷若寒冰。   他,最恨背叛。   白皙修长的指尖捏紧,扯碎了纸张上清丽如莲的少女画像。   无论是谁,他都不会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  保证日更,评论多的话会加更~ 说好的系列第二弹终于来啦!! 老规矩把第三弹的男主牵出来遛了遛~希望大家会喜欢~ ☆、奸商总有恶趣味   次日,落柳山庄后院。   清晨的微风吹拂着窈窕细柳,明媚的阳光淡淡地撒在洁白的衣物上,一位勤劳如小蜜蜂的女子正不紧不慢地穿梭在晾起的衣物间,缓慢却有序地打理着。明明是很和谐宁静的画面,女子的面容上也是淡定得毫无波澜,可惜她的心里早已腹诽了千万遍。   落柳公子真是骚包,做什么弄这么多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暗纹的白衣服来穿啊。他是得了「浊世佳公子,翩翩若谪仙」的美名了,她们这些洗衣服的简直就要哭了好不好!   如果不是为了这些据说比她的卖身契还金贵得多很多的衣服,她才不想起那么早。   抬起细白的手掩住朱唇小小的打个哈欠,刚打了一半便因一个声音而卡在喉间——   “若是困了,不如回去休息罢。”   女子垂手低头转身跪下,一切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顺畅:“奴婢见过公子……”   “快起来吧,清晨露重,别沾湿了衣襟。”步柳陌指尖一动,顺着动作将她扶起来,狭长深邃的眼眸在瞥见她双眸中的水光时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语气却关切道,“你哭了?为何?”   ……你知不知道打断人打哈欠非常不厚道啊喂!尤其是打了一半正要到关键时刻的那种!忽然卡住她能不眸中带水吗?都是憋的啊憋的……   女子嘴角抽了抽,她自然知道这番话是说不得的,但是当着步奸商大狐狸的面说谎又无异于找死,于是她略一沉吟,淡然道:“回公子,困的。”   “噗嗤。”步柳陌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侍女真是可爱,这样的话也能用如此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来。他看着面前女子清新秀丽温婉大气的面容,心情很好地扬唇问道:“姓名?”   “小慢。”一边回答一边俯身行了个标准的万福。   步柳陌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她一下,高深莫测地笑道:“不错。”   小慢恶寒了一下,她有说错什么吗?为何有种不详的预感……   似乎是为了证明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准这一事实真理,在沉默了一会儿以后,步柳陌单手扶额,沉痛道:“小慢,你可知我为何清晨来此?”   小慢面色淡淡:“奴婢不知。”   步柳陌仰头,忧伤地望着明媚的阳光:“我是来挑衣服拿出去卖的。”   小慢以不变应万变:“全凭公子喜欢。”   步柳陌侧头看了她一眼,眼底的忧郁愈发凝重而沉痛:“我落柳山庄……资金方面出问题了。”   毛笔?!小慢面上不露声色,内心癫狂状咆哮,你个天下第一有钱人大奸商能出什么问题!骗人也不编个好些的理由么!   好假好假好假好假……   “所以……我准备打发走一批侍女仆从……”   诶?   小慢忽然反应过来,立马换上一副梨花带雨的神情泫然欲泣状盈盈跪下:“公子请不要赶走奴婢,奴婢家中还有生病的奶奶和弟弟要养,万不能离开落柳山庄啊。求求公子可怜奴婢一家老小,不要赶奴婢走,奴婢保证再不犯困就是了……”   步柳陌原还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忍不住在内心微微一哂,这个侍女果然不同凡响,许久没听人把理由编的那么清新脱俗了。   “不让你走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比别人多做些活才行,当然,工钱不变。”   ……奸商!小慢压下咬牙切齿的冲动,感动地抬眼望向步柳陌:“奴婢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留在公子身边。”   听了这话,步柳陌眸光一闪:“当真?”   小慢坚如磐石:“当真。”   步柳陌展颜,欣慰地勾起了薄唇:“那,今天起你就随我去书房做事吧,这样的粗活不适合你。”   小慢心下诧异,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盈满四肢:“是。那第二份工作是?”   “既然你对我如此倾心,我自然也不会让你失望。”步柳陌的笑容忽地变得格外人畜无害,“你的第二个工作便是……暖床。”   小慢:“…………”   步柳陌挑眉:“不愿?那还是去轩纸那边结算工钱……”   小慢咬牙切齿:“若只是暖床,奴婢照做便是!”   步柳陌笑弯了眼睛,心情大好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乖。”   …………你逗狗呢!!!   直到步柳陌信步离开后,小慢方才抬起卑微的身段,望向他离开方向的眸光一片沉静安然,暗藏着跃跃欲试和警惕。   改写劳契之后,小慢前脚刚走筠笔后脚就去见了步柳陌。此时的步柳陌懒懒地倚在堂内一奢华高贵又舒服的软塌上,优雅地品着香茗,唇边的弧度恰到好处,可眸中却无一丝一毫温文笑意。   “公子,事情已经办妥了。”筠笔恭敬道。他家公子就是有那种气质,什么都不做就足以让人胆寒肝颤。   “很好。”步柳陌略略颔首,轻轻一笑。他方才利用扶她的那一刻已将从前任百花蛊少宗主无咎那里弄来的追踪蛊不着痕迹地种入了小慢体内,现在又将她调入机密最多的书房,调到离他最近的地方,无疑是为了方便观察——若她不是奸细,怎样都无妨,如若她是……那或许可以利用一下,彻底端了云火门。   筠笔仔细端详着自家公子的表情,却仍旧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任何情绪。即便已跟了公子十年,他依然有很多时候猜不透公子的心思。不过,筠笔虽然负责管理落柳山庄并照顾步柳陌起居,待人接物庄重有礼,在亲近的人面前却是个十足的心直口快的性子。他心中有疑虑担心,便也直接张口问:“公子,让一个可能是叛徒的人出入书房这等机要重地,真的好吗?”   “不给她机会,她又怎么露出马脚。”步柳陌轻描淡写道。筠笔蹙眉,即便如此,让她负责伺候起居什么的……岂不是让她更容易伤害公子?   步柳陌一眼看穿他的担心,心情蓦地轻快了些许。他轻声道:“放心,我既做此安排,必有万分把握。”   筠笔这才安心,舒了口气告退。虽然世人传说落柳公子阴冷狠绝,但他待他们四个属下是极好的,他们笔墨纸砚四人也是真心忧心公子的安危。   不过他也相信公子的能力。   只是……   小慢看着自己面前的东西,脑后的冷汗都快流成瀑布了。她趁筠笔不注意,抬眸怨念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再度低头垂眸做恭敬状暗暗磨牙。   ……这绝对是公报私仇!绝对!   眼前的东西,从侍女服到发带,从棉被到床单,全部一水儿的粗布,外面农耕人家都不会用来做衣服只会用来当麻袋的那种,更别提素来大手笔的落柳山庄。   ……从某种程度上讲,能弄到这种材质的衣服的筠笔总管,还真是有本事呢。   小慢慢吞吞地拾起衣服,在筠笔的注视下露出恰到好处的不解情绪,随后淡定地穿上,微笑如水。   俨然一副逆来顺受「您的命令就是我的天职就算不太理解我也会接受」老实本分很听话的小侍女模样。   筠笔嘴角抽了抽,赌气般瞪了她一眼,好像对没有刺激到她这件事很不满。小慢这次是真的不解了,她应该没有得罪过筠笔总管啊?为什么他一副她夺了他妻子的样子?   这个怀疑在步柳陌进来时得到了印证。筠笔在见到步柳陌时脸上瞬间变化出的欣喜和之前的别扭形成鲜明对比,令小慢不觉惊叹。   难道……筠笔和步公子才是一对?   ……怪不得筠笔要如此待她,原来是怕她抢了他男人啊……小慢默默摇头,有钱人家的关系就是错综复杂,不堪入目不忍……   “不忍直视。”   诶?谁说出了她的心里话?小慢抬头,却见步柳陌正望着她,如果她没看错,那眼底除了伪装出来的怜惜还有一丝细微的嫌弃。   ……嫌弃个头啊!不都是你家筠笔总管吃醋造成的嘛!又不是她自愿穿成这样的!   步柳陌完全没有理会她的动静,侧头对筠笔吩咐道:“给她换全庄侍女中最高档的衣服配饰。”   筠笔的表情瞬间从洋洋得意变成了一脸苦逼,恭敬地应了一声后又趁步柳陌不注意忿忿地瞪了小慢一眼。   小慢:“……”   总觉得她和筠笔总管……注定和睦不了呢……   最终打点好一切之后,已过了正午。小慢送走以目光杀人一百遍的筠笔,终于松了口气。谁知她正准备休息,一团白色的衣角便飘入她的视野,抬眸望去,步柳陌脸上的微笑格外亲和友善人畜无害。   “小慢,本公子饿了。”声音坦然又真诚。   小慢瞥了一眼日头,淡定道:“如果奴婢没记错,公子应该刚用完午膳。”   “秀色可餐,看见你,本公子便又饿了。劳烦小慢去帮我准备些点心端到书房,可好?”步柳陌说的极为清雅,一派正人君子样,让人无法拒绝。   但是小慢总觉得他……没安好心。   “是。”垂首应下,待他满意离去后,小慢蹙眉,愣愣地望着窗外的阳光,沉默不语。   机会来得……也太轻易了吧? ☆、奸商心思猜不透   小慢是个内奸,是个有道德有坚持的内奸,是个有胆识有耐心的内奸。   可是她现在,稍微有那么一点……蛋疼。   如果她有蛋的话。   “椰蓉?不喜欢。”   “绿豆?味道不好。”   “南瓜?太粘。”   “……”小慢无语地看着面前制作精美的椰蓉酥绿豆糕南瓜饼等小食,顿时觉得步柳陌简直就是在暴殄天物。   等他点完这个不好那个不要之后,小慢倏然发现还有一道莲子羹没有被点到,瞬间觉得生活还是很有希望的。她将莲子羹捧过去,望向步柳陌的神情小心翼翼中带着希冀。   步柳陌和善温柔地微笑,轻声道:“忘说了,这个也不行。”   小慢几乎崩溃:“为什么?”   步柳陌状似苦恼地思索了一下,旋即展颜一笑:“长得不合我眼缘。”   小慢:“……”   死、妖、孽……   如果不是武功不如他,小慢真有点一刀捅了他的冲动。   挑食挑得那么天怒人怨人神共愤敢问步大公子你是怎样活到这么大的啊!根本就没人养得起你好吧!她要是他娘肯定早就被他气到吐血……   诶?等等,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关于步柳陌爹娘的事情,就连资料上都是模糊的一笔带过。   小慢忽然有点好奇,什么样的人物能生养出这样的孩子?   “小慢,我饿了。”她正思忖,步柳陌再度出言提醒。小慢扫了一眼桌面上尚未动过的各色小食,嘴角抽搐:“那敢问公子,你能吃什么?”   步柳陌笑得很倾城,薄唇微启,缓慢而轻柔地吐出了三个字:“不知道。”   小慢:“……”   她、她想吐血了。   筠笔还只是物质上克扣,他直接升级成精神上刁难了。   小慢的脸上明显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步柳陌带着笑意的目光温和地在她面上逡巡了几次,忽地面色一凛,望向窗外,语气却依旧温柔:“小慢,你先下去吧。”   小慢垂首,恭顺地退下。出门的瞬间,她敏锐地察觉到了琼砚的气息,却不动声色的并未表露分毫,很听话地离开。   果然,落柳公子步柳陌在山庄内只信任笔墨纸砚四人,并不信任任何仆从侍女。   不过没关系。小慢淡淡一笑,反正本来她也准备一心一意对他好,短期内绝无异心。   创造信任,是需要时间的。   她暂时还等得起。   屋内。   打发走小慢,步柳陌静静都听着琼砚的汇报。这次暗卫虽然中毒者不少,但好在有前任百花蛊少宗主无咎留下的□□方子,调配解药并不困难。   还好没出什么乱子,要是因为黑堂主那种家伙就损兵折将,那才是落柳山庄的耻辱。   步柳陌揉揉眉心,长嗟一声,略带疲惫道:“疏墨那边有消息吗?”   琼砚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依旧非常惜字如金:“百媚居。”   哦?步柳陌眉梢一挑,计上心来,眼底的笑意与兴致霎时弥漫。   “琼砚,我要去百媚居走一趟。”   琼砚虽然不太赞同地皱了皱眉,但也并未多说。   步柳陌凝视着桌上五花八门的点心,唇角的笑容愈发加深。   “除了侍女小慢,不必安排其他仆从侍女与暗卫。”   琼砚眉心顿锁。   这情况……容他直说,他有点怀疑公子疯了,或者毒没解干净。   小慢也有同感。   此时的她瞪着面前薄露透得难民都不愿意穿的几块破布,非常怀疑这种东西怎么能被称作衣服。   而看到筠笔那张嫌弃脸的时候,她觉得她没有拔下簪子戳他脑袋上已是相当客气非常稳重的了。   “公子今天要去百媚居走一趟,你陪着吧。”呜呜以前都是让我陪着的!   小慢:“……”   百媚居?那不是洛阳第一青(和谐)楼吗?!   步柳陌他居然去那种地方?   而且,为什么要她一起去?那明明就是男人去的地方啊。   小慢不甘心,装作害怕又害羞的样子怯怯地说:“可以……不穿这样吗?”   筠笔愉悦爽朗地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可以,现在就去结算工钱。”   小慢:“……”   算、你、狠!   她就知道,能在步柳陌那只笑面虎手底下做事的绝不会是什么好鸟。   穿好那几块破布,小慢前遮后掩别别扭扭地跟着步柳陌走。好在步柳陌没有那么过分要她跟车走路过去,而是两人同乘马车而去。到了地方后,看到那些人的穿着比自己的还过分,小慢淡定了一瞬,清浅的笑容刚欲绽开就又凝固在了朱红的唇角。   ……步柳陌公子你的爪子在干什么啊!   步柳陌右手执扇,左手自然地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在她仿若凝脂的肌肤上轻轻摩挲。他抬扇打发走驾车的小厮,仰首望了望百媚居门内的莺莺燕燕,神色毫无变化,依旧优雅矜贵得无懈可击。   小慢无语,公子啊你揩油也就罢了,能不能别揩得一脸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她很别扭喂……   腰上的触感若有若无时断时续,可亲密的动作却是一直未变,她能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灼热得似乎连她的身上都要燃烧起来。小慢脸颊微红,嗅着步柳陌身上清淡宜人的墨香,不知为何感到有些眩晕。   “公……公子……”可否离我远些?   “嘘——”步柳陌合上的扇子轻轻抵住她的唇,转过头专注地望着她。他的眸中星星点点,唇边笑意盈然,语中饱含蛊惑,在她的耳边低声哄道:“安静点,乖。”   小慢:“……”   ……不是让你离远些吗?靠得更近是闹哪样!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美男计犯规啊。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步柳陌抱着灵巧地转了一下,又稳稳站定。小慢狐疑地抬起头,却见步柳陌的面上隐有不悦,而刚才围上来的那几位姑娘则面面相觑,纤手还尴尬地留在半空,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哟,这不是步公子吗?稀客稀客。姑娘们唐突,吓到了贵客,还请步公子见谅。”老鸨见状,慌忙过来打圆场。   步柳陌面上的厌恶神色一闪而过,随即温润礼貌地冲老鸨笑道:“我今天来只是借贵宝地一用,不必安排姑娘了。”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小慢,目光中满是柔情与暧昧。   小慢勉强牵出一抹柔美笑容给随着他目光看过来的老鸨欣赏,嘴角默默抽搐,这家伙怎么这么能装啊……   “行,您进最里间,我们就不打扰您的好事了。”老鸨一脸明白相。步柳陌颔首,搂着她直接往里走,无视了一众姑娘惋惜的神情。   小慢回头看了看,不解地问:“她们不好吗?”每个都很漂亮啊。   步柳陌笑容不减,轻柔道:“脏。”   小慢浑身发冷,刚才的羞涩顿时消弭,他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嗓音却骤然阴鸷冷酷,令她内心发寒。   好像这才是真的他,而那个一直笑容满面的人,不过是他用来欺骗世人的伪装。   她忽然觉得,之前自己莫名加速的心跳,根本就是个笑话。   “怕了?”步柳陌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指尖轻柔地抚了抚她的下巴。小慢肢体僵硬汗毛倒竖,强撑着没有后退,道:“奴婢怎会惧怕公子。”   ……天知道她花了多大力气才让嗓音不再颤抖且保持笑意。   “如此甚好。”步柳陌满意地放开她,漫不经意地补充道,“不是什么人都能爬上本公子的床的。外人的身子,恶心。”   小慢:“……”   好啦她知道这是警告她不要心存妄想,但是步公子您是在打脸吗?第一次见面就强迫她去暖床的是哪位啊?你记性要不要这么烂啊!   “不过——”她正想着,步柳陌话锋一转,回眸冲她微微一笑,“你不同。”   小慢一本正经:“公子,我也是人,与常人没什么不同。”   步柳陌:“……进屋!”   看着小慢温顺地跟在自己身侧偏后进屋的样子,步柳陌暗暗咬了咬牙,这女人……真是不解风情。   不过……没什么关系。   步柳陌笑容愈深。   这样或许更有趣。   小慢之前所受的教育告诉她,男人都是狼,在一个气氛布置得恰到好处还随处放有催那啥药身边还躺着个身披奇葩破布的姑娘的地方还能坐怀不乱盖棉被纯聊天的,不是真君子,就是真不举。   她觉得,步柳陌是真君子的几率基本就和他是天下第一穷人的几率差不多。   所以……   小慢很同情地看了看步柳陌肚脐以下双腿之间的部分,暗暗叹息了一声。   人无完人啊。   不过,很快,她就轻松不起来了。原因很简单,她刚安顿下来便察觉有两个内力不低的人在屋外埋伏。然而她能察觉,比她武功高数倍的步柳陌就更能察觉了。那两人倒也果断,很有自知之明的没什么停顿直接破门而入攻了进来,刀刀直取步柳陌要害命门。   小慢十分佩服步柳陌,因为他躲闪的身姿实在是太飘逸太好看了。不过她更加佩服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不仅能控制住自己不用武功还记得装出一副惊慌失措楚楚可怜的样子并成功被步柳陌捕捉到,她真是非一般的机智。   以步柳陌的武功修为,这两人对他而言基本就是蝼蚁。步柳陌制服他们也不过迅雷之势,只是在制服过后,本以看热闹为第一要务的小慢,再没了看热闹的心情。   原因无他,因为步柳陌在他二人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表明任何立场的时候,就轻描淡写面带微笑的,废了他们的四肢。   寒意从头顶如同一盆冰水一般浸透到脚底,小慢似乎这才知道,她接触的是怎样一个人,还有,她究竟冒了多大的险。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天先三更吧~ ☆、奸商真心很变态   “我记得,我曾经说过,我最讨厌背叛。”步柳陌无视他们在地上扭曲的状态,兀自把玩着手中的折扇,雪白的衣衫上一点猩红都未溅到。他抬眸,倍感有趣地轻笑出声:“看来这百媚居果然存有秘密,不然为何我一过来,云火门便立刻派你们来灭口,甚至不顾你们已在我落柳山庄潜伏已久。”   “别否认,我来百媚居一事,也只告诉了山庄内的那么几个人。”   小慢闻言,心中愈寒。这么说?   “自知晓山庄内有内奸之后,我便安排疏墨清查了所有庄内人士,只有你们两个,忽然暴富,移居换宅,显然收了别人的好处。”   只是忽然暴富一类的吗?小慢心神稍定,那应该还查不到自己。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疏墨和琼砚吧。”他们肯定不放心,派人跟着了,这倒是省了他的事。   步柳陌满意地看着那二人惊恐的脸,摇扇轻叹,微微侧头,见小慢也一副冷汗涔涔大气不敢出一声的样子,温柔地安抚道:“对这些人,无需手下留情,剩口气留着审问就够了。你若看不下去……”他对着她唤狗一般招招手,“来我怀里,不看便是。”   小慢脸色煞白,艰难地移动过去任他搂住,贝齿几乎要把下唇咬破。   杀鸡儆猴。   不管他是察觉了还是没察觉,他都是想让她知道,背叛者的下场。   直到再次步出百媚居,触到温暖的阳光的那刻,小慢才终于有了自己还活着的实感。刚才的种种恍若隔世,她铭记在心,却又不愿多想。   步柳陌并未打算乘车回去,所以在出百媚居之前嘱咐她换了衣裳,现在又恢复了公子丫鬟的身份。他不紧不慢地逛大街,她亦步亦趋地跟着,直到他兀地,停下脚步。   小慢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大夫,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儿子吧……”   “没钱就给我滚一边去,你这样堵在我门前,我怎么做生意啊?再不走我打了啊!”   “大夫,求求您了,我给您磕头,给您当牛做马都行,我儿子快死了,求求您救救他……”   “你们几个,给我打!”   步柳陌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仿佛入定了一般,甚至连折扇都忘了摇动。他瞳中的情绪太过汹涌复杂,小慢看不懂,但不知为何,忽地有些心疼。   那种眼神太过悲恸,太过脆弱,就像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让人忍不住想保护。   不过,也仅是一瞬。   因为下一刻,步柳陌眼中杀意顿起,身形一动,人已冲那几个打手袭去。   这一次的他出手甚至比刚刚更狠,眼见着他要取那人命门,小慢心惊肉跳,不禁喊道:“公子,不要!”   认出是她的声音,步柳陌动作一顿,改掌为拳,将他们击出三丈之外,旋身而起,折扇“啪”地展开,轻轻搭在大夫的颈动脉之上,俊朗的面上似乎又恢复了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表情,甚至唇边还带着与气氛不同的清隽笑意:“救他?”   虽是疑问句的语气,却完全不是可以拒绝的样子。   大夫连连点头,他真的被吓尿了,地上那一滩液体简直就是他毕生的屈辱。   步柳陌收起扇子,摸摸腰带,忽然想起他平时仆从甚多,从不自己带钱,于是不甚在意地取下腰间价值连城的玉佩,蹲下身子交到那已完全呆滞的妇人手中,眸中是小慢从未见过的温柔:“这块玉佩你拿着,足够为你儿子治病了。还是别在这家医馆了,城北有家更好的,一定能治好你儿子的病。”   妇人这才如梦初醒,连声道歉,连连磕头。步柳陌扶住她:“下次别人再打你,记得躲开。如果你儿子好了,你却不在了,你儿子这一生都会活在痛苦与自责中。”   小慢闻言一怔,他看似轻描淡写,说的话却太过沉痛,仿若揭开了内心最沉重的伤疤。难道……他……   步柳陌不待她继续反应便起身,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公子样,对着她淡漠地吩咐道:“派人拆了这家医馆,我明天路过时不想再看到它。”   “是,公子。”小慢应道,最后看了医馆大夫一眼,毫不犹豫地跟上步柳陌离开的脚步。   不知为何,比起这个大夫,她更同情刚才那两个人诶。   难道其实她和步柳陌是同一类人?   “小慢。”步柳陌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回头唤她。小慢来不及撤回的粘在他侧脸上的目光被撞了个正着,她尴尬地低头敛眸,谦卑恭顺地微微一福:“公子有何吩咐?”   她低下头的时候鬓角的碎发很柔顺地顺着肩头滑下,露出一段白皙纤细的脖颈,还有隐藏在发中的微红的耳根,衬得她的耳垂愈发莹白剔透,令人恨不得咬上一口。步柳陌兀地便心情颇好,假怒道:“你刚才竟敢阻止本公子,该当何罪啊?”   小慢听得他的语气,心知他并没真的生气,便配合地再行一福:“公子恕罪,小慢只觉得当街杀人于公子名声不利,这才贸然阻止,是小慢唐突了。”   “本公子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步柳陌不屑轻哼。   小慢:“……”   不在意才怪!不在意你装出那么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骗人干什么?闲得蛋疼啊?   不过再怎么腹诽,小慢面上也是一副「公子好,公子对,公子装蒜不会累」的欣欣向荣的模样。   步柳陌又哪会看不出她那点心思,皮笑肉不笑地表示勉强接受她的崇拜。   嘁,虚伪!二人不约而同地想。   事实证明,步柳陌的情报网果然可称天下第一。当面和心不和的两人回到落柳山庄的时候,有人通报说轩纸已在书房等候了,显然就是为了方才之事。小慢心下微惊,而步柳陌则并不惊讶,反倒似乎后脑长了眼睛般头也不回地道:“小慢,随本公子去书房。”   小慢正准备知趣离开,闻听此言尴尬地停下脚步答了声“是”。步柳陌你要不要这么神机妙算啊,你怎么知道我要开溜的?不对啊,琼砚来找他的时候他还特意支开她,这次轩纸来,他怎会让她留下?还是这根本就是他对她的试探?   想到这里,小慢很恭顺地问道:“公子,请容奴婢多嘴一句,您与轩纸总管商议要事,奴婢在场不太合适。若公子有需要,奴婢再去不迟……”   “研墨。”步柳陌步速不变,语调微扬,声音隐有笑意。   好吧!虽然不知道谈事情还让人磨墨是个什么心态,小慢仍旧认命地进了书房,乖乖研墨,顺便眼观鼻鼻观心,努力不去在意谈话内容。   但是很快她注意力就跑偏了,因为这内容,实在有点……有趣。   轩纸和其他三位不同,长着和步柳陌一样的狐狸眼。他在步柳陌刚迈入书房的那刻起手指开始在算盘上飞速起落,待他落座刚好停住算盘,眉梢微挑,报了个小慢想都不敢想的数字,小慢大致算了一下,估计自己卖几百辈子身差不多能值这个价钱。   真是白白错过了一个赚钱的好机会啊。她顿时懊悔不已,早知道就直接上街装可怜等步柳陌送玉佩了,这钱来的多快多方便。   “公子,今天的开销,你可还满意?”不等步柳陌说话,他冷笑着继续问。   小慢在他话出口的瞬间就惊了,这种语气……确定是属下对公子汇报情况而不是正室向相公逼问争宠?   步柳陌却似乎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甚至可说是习以为常。他好整以暇地一笑,轻轻把玩着从不离手的折扇:“满意如何?不满意又如何?”   轩纸轻哼一声,语气中竟似有怨气:“我等辛苦收上的帐,公子送得这么轻易,不过资金周转却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在赚回这个玉佩钱的时间内,公子不换新玉佩,如何?”   小慢研墨的手微微一抖,这人什么情况啊?在步柳陌面前这么嚣张,就算现在不死以后也会被整死啊!   谁知,像是为了再次刷新她的认知,步柳陌不仅没有生气,笑容中反而带上了一抹促狭:“这点小钱于你而言并不算什么。你只想折腾折腾我来出气,对吗。”   轩纸道:“为内奸一事,疏墨已然几日不曾安寝歇息了。”   “那你去帮他呗。”步柳陌早就料到原因,此刻的神情完全就是在看热闹。   “……我想帮,但他不让。”轩纸说得有些委屈。小慢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已然惊讶到几乎下巴脱臼,这……这浓浓的男男话本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错觉吧……看步柳陌都那么淡定,这一定是错觉!   步柳陌略一思索:“刚才抓了那二人,此事便已结束。不如这样,我准他三天假,好好休养,如何?”   怎么能这样区别对待啊!!!小慢回忆起自己当初被欺骗着拿一份工钱打两份工加量不加价的苦逼情境,再看看现在步柳陌笑容和蔼可亲春风拂面一副关切下属的好公子形象,在心里默默地咆哮了,难道就因为他偏好男的而她性别为女?   不过,显然步柳陌是把体贴下属以及区别对待这两点发挥到了极致。轩纸满意地拂袖而去,小慢认命地继续研墨,心思回转间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刚才说,抓了那二人,此事便已结束?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没被发现啊?   太好了!但是还是得谨慎点。步柳陌的情绪太过变化无常,出手又狠戾决绝,一不小心就会被咔嚓了。   总之,万事小心便是。   只是,小慢终究低估了步柳陌。抓来的人还未审问,又怎算结束?而他步柳陌要想调查谁,肯定能连他半夜上几次茅房都查出来,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身份。   猫捉老鼠的游戏,似乎从一开始便注定了,他永远是胜利的一方。 ☆、奸商特别难伺候   那日之后的数日,小慢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努力伺候着公子的日常起居,也更多角度全方位的了解了这个人。   她发觉步柳陌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但是他的性格绝对很扭曲很分裂——他对背叛者狠戾,对下属却体贴入微;他对很多事漠不关心冷眼旁观,却对一些小事非常在意甚至不惜亲自动手;他对金钱锱珠必较,但有时又阔绰大方得令她咂舌……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算坏人,却的的确确是一个心思难以捉摸,阴晴不定的家伙,而且有着很多常人不能忍受的怪癖。   比如,挑食得天怒人怨,这个不吃那个不吃,这个这样做可以吃那样做不可以吃,这个做法今天爱吃明天不爱吃,每次帮他布菜小慢都被折腾得吐血。   再比如,床铺每天都要换,花色料子颜色搭配皆有讲究,还层层叠叠,每次光铺床都能花去小慢一个时辰。   再再比如,各种生活细节,茶叶必须用云山下的朝露泡,焚香的香料必须碾碎使用,桌上东西的摆放都有特殊讲究,闹得小慢胃痛不已。   谁要是娶了这位公子,那可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最变态的是,小慢一闲下来,步柳陌就叫她过去研墨,研完又不用,导致现在小慢研出的墨水加起来能抄遍整座藏经阁。   这天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小慢整理好床铺之后,步入书房,正好看见步柳陌坐在桌前对账。清晨的熹微阳光静静地撒在他的身上,衬得他的面庞愈发清隽。小慢定定地注视着他如雕刻一般的五官,江湖人说,他的五官如最好的画手笔下的肖像,一笔一笔都透露出洛阳的温和隽秀。他穿着一身月牙白衣衫,流畅的线条修饰出多年习武的完美身材,低调优雅中透出简单的矜贵。暗银纹的发饰被他冷落在一旁,一头令女人都心生羡艳的乌发散落在肩上,有一种凌乱的美感。   他就像玉,低调,却高雅奢华。   不愧是美貌可入江湖美人榜的惊世美人,这长相简直就可以去祸国殃民祸乱后宫。   更要命的是,步柳陌的唇角忽然莫名地弯起一个可称完美的弧度,嗓音中亦逸出浅薄的愉悦:“看够了吗?”   小慢:“!!!”   他明明没抬眼啊,为什么?   步柳陌抬首,流转潋滟的眸光顷刻间便轻易地捕捉到她的视线,随即停住不动,流泻出璀璨的笑意:“小慢的目光太过炽热,我想不注意到都难。”   小慢虽已被磨练得淡定无比,此刻也禁不住他的注视。她面红耳赤地低下头,羞赧道:“公子不要取笑奴婢了……”   “本公子确实龙章凤姿,恕你无罪。”步柳陌挥挥手,笑得灿烂,看起来心情真的很不错。   小慢默默腹诽,公子,你也太自恋了吧?还恕你无罪咧……   “不过——”步柳陌很喜欢忽然来这么一下神转折,虽然小慢早已了解他这种恶趣味,但每次还是心惊肉跳,“最近山庄资金运转又吃紧了……”   吃、紧、你、全、家、啊!看轩纸那狐狸笑得春风得意的样子就知道很不吃紧好吗?   这摆明了就是要继续压榨她嘛!   小慢暗暗咬碎一口银牙,顺便在心里亲切问候了一下他爹爹的爹爹,面上则如同初见时一般淡定地道:“公子若要奴婢离开,奴婢是万分不肯的。只要公子不赶奴婢走,奴婢做什么都可以。”   步柳陌闻言眉梢一挑,怎样都可以?很好,算她知晓他的心思。当下果断道:“那以后本公子的饮食,也交给你了。”   小慢:“……”   不要误会,这并不是说她已经淡然从容到对此事毫无反应了,而是因为她的情绪太复杂,所以一时没想到先表达哪个比较好。   她的心里瞬间喷涌的无数个念头堆砌而起,吵得她甚至有些头痛。一会儿是「太好了终于有机会下手了」的开心与兴奋,一会儿是「这家伙吃错药了吧,怎么忽然这么相信人了」的疑惑,一会儿是「难道他发现了在试探我?」的惶恐不安,一会儿是「下毒好还是下迷(和谐)药好」的痛苦抉择,这些纷飞的思绪最终都化归为一个念头:   「步柳陌那么挑,不好好伺候一定会被玩死吧?」   于是,小慢默默走到书桌前,在步柳陌兴味的目光下拿了一根毛笔一张纸按在桌边上,随即对着步柳陌怯怯地、真诚地道:“公子,您的忌口除了我所知道的那几样外,还有什么啊?”   步柳陌一笑,这姑娘倒是有趣,懂得先问清他的喜好以免得罪他。不过……“你都知道什么?”   小慢于是一边细细数来一边在纸上速记下来,不知不觉竟写了满满四页,而且好像还有继续写的余地。   步柳陌:“……”   他有那么挑?   “好了,就先这些,以后遇到超出这之外的,我不怪你便是。”步柳陌在听到「清蒸鲤鱼不能放葱花大蒜」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了,他开口,示意她可以停了。   没想到,小慢颠颠地又拿了一张纸,抬起沉静若水的眼眸,斟酌着道:“那,你喜欢吃的呢?”   步柳陌的心怦然一动,面上却是笑容稍敛:“为什么问这个?”   小慢有些惊吓,慢吞吞道:“你不是让我负责你的饮食……”   “你要做给我?”步柳陌定定地凝视她,眸中的情绪深沉涌动。   小慢点头,理所应当道:“是啊。”   她要伺候他,当然得让他开心。何况他自己恐怕都不知道,他平日里很少开心,大多数笑容都是虚伪的,听说美食美女可以令人心情愉快,她虽然不是美女,不过做点美食还是可以的。至于美女嘛……他天天早上照镜子去好了。   步柳陌似乎对她的回答很诧异,半晌没有说话。蓦然而至的沉默让小慢有些尴尬与不自在,她……是做错什么了吗?   良久,就在小慢考虑要不要认个错的时候,步柳陌开口了,声线低沉,喉结滚动,带着若有若无的沙哑:“你希望我开心?”   小慢一怔,缓缓开口:“……是。”   “为什么?”话一出口,两人皆是一愣。   对啊,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希望他开心?   一定是因为她想取得信任好套取机密。二人不约而同地想。   再度降临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多久。小慢正欲开口,步柳陌却抢先一步道:“罢了。我累了,你下去吧。”那语气虽依旧平淡,却隐隐带了分焦灼,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他不想听到小慢的回答。   因为不管她怎样说,他都是该认为她别有用心的。   小慢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般,懦懦地颔首,机械地吐出一个“是”字,随即龟速离开书房。   方才步柳陌的眼神太过专注,差点便要迷了她的心智。   她怎会那么傻,人像兔子也就算了,居然连心都被折腾得像兔子一样跳个不停。   步柳陌之前只让她布菜,下毒的机会不是没有,但肯定会被当场抓获,所以她没有下手;而现在步柳陌让她下厨,分明就是想进一步试探,装做对她万分信任的样子,给她一个绝佳而且不容错过的好机会——迫她出手。   ……他并不是信任她,而是试探。   刚才还狂跳的心倏然冷静下来。小慢定下心神,漠然地回到了以往的淡静。   不好意思,步公子,这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在获得绝对的信任之前,她会尽全力对他好。   ……没错,只是为了,取得信任。   似乎是为了说服自己,小慢阖眸,又默念了两遍,随即睁开双眼,唇边扬起温柔淡雅的微笑。   她不需要知道自己怎么想,只要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就好了。   因为这,是唯一可以令她心无旁骛的方法。   之后的日子里,小慢果然对步柳陌非常好,好到筠笔气得牙痒痒,疏墨会与她温文的打招呼,轩纸的笑愈发揶揄而狡黠,琼砚见到她都会点头示意。   而步柳陌,就如同不记得她的身份一般,毫不设防地享受着她为他做的一切,任凭她越靠越近,不加阻拦。   山庄内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个默默无闻的侍女小慢一跃成为公子身边的第一红人,公子连与笔墨纸砚四人谈话都不避讳她,甚至外出都次次带她一起,几乎可算形影不离。   山庄内的大家都表示很不开心,笔墨纸砚也觉得受了冷落,但是步柳陌并不在意,继续带着小慢四处跑,谈生意都不例外。   这天,步柳陌与江南秦公子有个生意要谈,秦公子邀他在秦家别院共进午膳。   秦公子将餐食布置得很精美,正餐之前,一个个小餐点摆在白瓷盘中,整齐地摆放在花园中的方桌上。秦公子很有诚意地亲自布置了这些,此刻去更衣了。步柳陌由管家带着在别院随处转转,临走前将小慢留在后花园,吩咐她选些他喜爱的吃食,稍后给他端去假山后的凉亭。   小慢很听话地留在花园仔细挑选,在看到红豆羹的时候眼前一亮。   这种做法,是公子最喜欢的。   她当下端了两盅,向假山走去,嘴角挂着欣悦的笑容。公子看到有红豆羹,应该很开心吧……   只是她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人拦了下来。抬头,一个棕袍公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的兴味令她发寒。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感情发展的有点儿快啊…… ☆、奸商也能很温柔   “这位姑娘看着很眼生啊。”那公子开口,嗓音如同蛇一般划过小慢的耳膜,又凉又腻,让她浑身不舒服。   看这个穿着,身份肯定不凡。小慢强压下心中的难受,保持着双手各端一份红豆羹的动作迅速得体的一福:“公子好。”哪怕是这样尴尬的姿势依旧被她处理得端庄有礼,落落大方,娉婷淡然得令棕袍公子眼前一亮:“你这奴婢倒是有趣,以后别干这粗活了,我把你要过来,你就伺候我吧。”   小慢闻言眉心一蹙,不卑不亢道:“对不起,公子,我……”   “我要你是你的福气,你还敢拒绝?”粗暴地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棕袍公子打断她的话,不管不顾地把她扯到自己身边。小慢本想挣脱,但手中拿着红豆羹,又考虑到他或许就是公子的合作伙伴秦公子,强忍愤怒淡淡道:“秦公子,请您松手,我并不是别院的人。”   “你是步柳陌的人?”他并未反驳,果然正是秦公子无误。秦公子哈哈大笑:“那刚好,叫他把你送给我,不过一个女人而已!”说着就把她往怀里捞。小慢强自稳住身子,但在不动武的状态下却拗不过秦公子的力气,眼看就要被拉入他的怀抱——   倏然,一抹白影忽的闪过,“刷刷”两下打中秦公子手腕两侧穴位,逼得他不得不放手。那白影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又向回飞去,恰好落入一白皙的掌心。步柳陌收扇,浅笑盈盈,缓步而至,在小慢还未回过神时便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神情自然得就似他们经常这样一般。   “秦公子好雅兴。”步柳陌本就只有唇边带笑,在注意到小慢手腕上被攥出的红印时眸中的寒意更甚,冷笑道,“欺负女人,似乎不是君子所为。”   秦公子却似毫无所察,笑得得意而狂肆:“这次我分文不收,只要她。小小的欺负应该不算什么吧。”   他以为,这样的价位,步柳陌这个精明的商人一定会同意。这样的交易,没有人会拒绝。   步柳陌轻轻推开小慢,不顾她眼中的复杂情绪,笑意扩大。   小慢垂眸,果然,自己的价值,也不过一笔交易。   秦公子猥琐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仿佛恨不得将她立刻生吞活剥了一般。   然而下一秒,他的眼睛便被击中,狠戾的风擦得他半边脸都火辣辣的疼,整个人被打飞出去数米方才停下。   艰难地仰头,步柳陌逆光而立,风轻云淡地甩甩扇子,沉若深潭的眸中敛着骤然而至的狂风暴雨,连唇角一贯的笑容都变得有些吓人。   “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负。”   小慢怔住。   “觊觎的人,必须得死。”   杀气四溢。   秦公子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   “轩纸,封杀他。”步柳陌丢下最后一句话,不顾他在身后的求饶,拉着小慢头也不回地离开。小慢被他拉得有些踉跄,目光却如同粘住一般,无法离开他一刻。   她头一次发现,生气的他是如此帅气。   上了马车小慢才发现自己还端着两盅红豆羹,她暗恼了一下自己的呆滞,转身刚放好红豆羹,就被人杀气腾腾地拉进了怀抱。   步柳陌让她靠在他肩上,一边将下巴在她发顶轻轻摩挲一边不爽地质问:“方才……为何不躲?”   小慢老老实实地捧上一盅红豆羹:“公子爱吃。”   为了不打碎自己爱吃的红豆羹么……步柳陌的动作一顿,一把拿过红豆羹放到一边,复又抱住她,声音蓦地温和了很多:“如果是这样,那我不爱吃也罢。”   小慢一听就急了:“那可不行,本来你爱吃的就不多。”   步柳陌:“……”   好吧,那他还是继续爱吃好了。   “除此之外呢?你可以不用对他那么客气的。”这丫头气人起来是真气人,对着那姓秦的这么客气着实奇怪。   “他毕竟是公子的合作伙伴,我要是那样会让你为难。而且我没有资格发火,也承担不了后果……”小慢声音渐小。她根本不确定步柳陌会不会站在她这边,又怎么可能理直气壮。   步柳陌搂着她的胳膊一紧,低沉的嗓音在她发顶晕开,坚定、沉稳、可靠,缓缓渗入她的心里。   他说:“以后遇到任何人,尽管做你想做的。资格我给你,后果我承担。”   小慢感觉自己的眼眸有些酸涩,情不自禁地抬臂回抱住他。   寂静的车厢里,两人相拥,良久,小慢忽然开口,声音温温糯糯,听着就令人心神一荡:“公子……”   步柳陌并未张口,自鼻腔发出轻微有磁性的轻哼:“嗯?”   小慢恬淡道:“红豆羹要凉了。”   步柳陌:“……”   她果然和之前一样,不解风情。   回去之后,小慢与步柳陌的关系又心照不宣的更近了些。步柳陌对她的维护,不说笔墨纸砚四人,就连普通的侍女暗卫都感觉的到。他允许她为他更衣,允许她偶尔与他同席用膳,甚至还有那么一两次,允许她在他的床上小憩。   这样的态度,轩纸了然,疏墨不解,琼砚困惑,筠笔却是终于沉不住气:“公子!您是不是忘了她的身份啊,她可是……”   “筠笔!”步柳陌冷声打断他的话,眼角向外一扫确认她没在附近,但仍旧压低了声音,“我自有分寸。”   您有个鬼的分寸!筠笔默默腹诽,按照最了解公子的轩纸的说法,公子现在活脱脱一情窦初开的少年,不管不顾理智为零,而且还自欺欺人。   这人谁啦!他才不认识啦!求求哪位大神快把他家英明神武仿若谪仙的步公子还回来啊!   步柳陌把嘟嘟囔囔的筠笔打发走以后,望着刚刚整理好的床铺,微微出神。   确实是他自欺欺人,但是这种有人不为金钱真心实意对他好,关心他的感觉,自母亲逝世以后,再体会到还是第一次。   为此,他甚至愿意欺骗自己,小慢是真心的,真心对他好。   没关系,只是利用一下,等他享受够怀念够,就会把她毫不留情的做掉。   步柳陌暗下决心,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望着床铺的目光有多温柔。   这段日子步柳陌和小慢的关系很稳定。步柳陌也越来越习惯小慢在他身边,而小慢要习惯的还不止这些。   “公子,您的茶和荔枝。”荔枝是刚摘的,茶也沏得恰到好处。小慢放下东西正要走,步柳陌便头也不抬地道:“小慢,本公子渴了。”   小慢很淡定:“公子,有茶。”   步柳陌理直气壮,依旧一副认真看帐的模样:“喂我吃荔枝。”   小慢只得“哦”了一声,挑了颗又大又红的开始剥壳。没办法,要是她敢委屈步柳陌公子直接连壳一起啃……估计会被很干脆地干掉。   她剥好了荔枝,喂到步柳陌嘴边。步柳陌张口吃掉,温热的舌尖似有似无地扫过她的指尖,轻微而酥麻的感觉顺着手指传至心底,小慢的耳朵顿时变得通红。她呆滞地看着他,正好步柳陌也在凝视着她。暧昧的气氛骤然升腾而起,小慢倏然缩回手,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步柳陌毫不介意她的反应,很正人君子地笑了笑,似乎刚才那只不过是一个美好纯洁的意外。他意犹未尽地舔舔唇,冲着小慢高傲冷艳地挑眉:“继续。”   小慢:“……”   公子,你确定你是有洁癖的人吗?   不过,好歹人在屋檐下。小慢认命地又剥了个荔枝给他。这一回她全神贯注,一送到立刻缩手,步柳陌也不恼,反而早有预料般微微一笑,看得小慢又羞又恼,耳朵尖又浮上一层薄红。   步柳陌很喜欢这样调戏小慢。她平日总是太过淡定,对什么都不温不火,他喜欢看她温吞淡然的面具破碎后的羞赧可爱,可怜兮兮得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好不容易喂完,小慢收拾好东西逃也似的刚跨出门,再度被叫住。   “对了,小慢,明天你休息半天吧。我要去霁烙阁一趟。”   “是。”小慢步伐微顿,随即恭敬地回答完毕,继续去忙。   步柳陌与武林盟主洛炽断袖这类消息也算是江湖广为流传的八卦了。谁叫这俩惊才绝艳的男子都不近女色,不过最近由于她,步柳陌这边的压力小了很多,但是这仍旧不能改变他俩时时会面而且支开所有部下亲随的事实。   就连笔墨纸砚四人都不能在场,她不去也是很正常的。何况他俩聊的都是江湖大事武林机密,几句话兴许就决定了无数人的生死,这种事情……好吧,就算听到,她也怕睡不着觉。   他们见面次数不算少。前几次步柳陌对她戒心还大,不准她跟着,却也不准她离开落柳山庄。她很怀疑周围有很多暗卫在看着她,所以也老实本分哪也不去乖乖干活,没有发出任何密信。   这一次倒是刚好,她可以出去逛逛,顺便找个隐秘些的地方汇报一下情况。   盘算好下一步动作,小慢回屋,落锁,提笔蘸着特殊液体写了封书信。待书信干燥,字迹竟完全消失,只有一团红色的云静静绽开,如同白衣上的血色,触目惊心。   稍微知晓江湖门派的人都认得这个标志,只因它属于前不久才在孤鹜峰下与落柳山庄正式撕破脸的「烈士」——   云火门。    ☆、奸商居然会心痛   翌日。   小慢开开心心地上街。这次和以往都不同,以往出来都有人跟着,要不就是跟着步柳陌,干什么都是匆匆忙忙的,这次,她终于可以好好逛一逛洛阳。   她就如同一个好不容易来到大城镇的小姑娘,好奇地四处看着,转着,在不经意间就被吸引了目光。   那是洛阳很有名的一家珠宝店,厅正中央的琉璃盏上,一根由羊脂玉雕琢而成的白莲玉簪静静地平躺在支架上,光华流转,古朴淡雅。它的雕刻细致却不繁琐,每一处流光都恰到好处,时而轻薄如纸,时而坚韧如藤,加上玉本身的水色极好,在阳光下如同透明的一般,美好得不带一点瑕疵。   小慢看得呆了。   和其他姑娘一样,她其实也喜欢这些东西,只是受的训练让她不准表露而已。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够拥有这么好的东西,于是只看了一会,便强逼着自己离开。   她并不知道,她前脚刚走,就有人为她进了店。那人衣着华贵,五官看起来精致得不可思议,身边站着四位气质迥然不同但全都十分出众的男子,更显得他气势不凡。   步柳陌忽然的驻足令笔墨纸砚四人有些困惑,在瞥见小慢的背影时又变成了神色各异。步柳陌无视他们,走到琉璃盏前,看着上面的白莲花簪子,唇角倏然逸出一丝轻笑。   倒是有眼光,这簪子真合她的气质。   “轩纸,买下来。”   “步公子,这是小店的镇店之宝,只怕……”   “那就把这家店也买下来。”   步柳陌想到方才小慢的眼神,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单纯的向往,清丽无瑕。   她见到簪子时会是怎样的神情呢?   他,很期待。   霁烙阁是武林盟主手下的一个组织,也是盟主洛炽居住的地方,亦是他这个「不懂生活」之人处理事务之地,整个院落收拾得简洁利落,和落柳山庄的曲径通幽相比非常的没有情趣。   步柳陌鄙视了洛炽很多次,洛炽很淡定,屡教不改,步柳陌叹息,等他什么时候不讨厌女人了,或许就能不那么沉闷了。   让笔墨纸砚四人在屋外等候,步柳陌进屋,落座,很自然地端起手边的茶轻啜一口,满意道:“果然是极品。”   洛炽不置可否,低沉的嗓音比起平日少了一分淡漠多了一分无奈:“本就是你的茶。”   “武林盟主太寒酸可是会被嘲笑的。”步柳陌漫不经心地一哂,“最近江湖没什么大事,你可以高枕无忧了。”   “索玥呢?”鬼圣索玥的事,于他而言,永远是大事。当然恐怕于江湖也是如此。   步柳陌脸色微沉:“他现身的太高调了。虽然杀光了当日在场的云火门的人,但茶馆老板还是泄漏了消息。估计用不了多久,六扇门就会获知此事,江湖便会再起波澜。”他总觉得那茶馆老板不对,但也说不出是哪里有问题。如果早知这个路人甲会把这事捅出去,他当日就该不管他有辜无辜直接把他杀了。   洛炽眉心一紧,没有说话。索玥一出山就找了他,二人商议后决定武林大会会合,这段日子索玥隐姓埋名离开洛阳四处逛逛,但愿别在大会之前被认出来才好。   “放心,我已尽量控制了消息,就是要走漏也不会那么快。何况,江湖上听过他名号的人虽多,能认出本人的屈指可数,问题不大。退一万步讲,即便被认出来,以他的武功修为,去的人根本就是送死。”步柳陌笑得阳光,语气轻松中透着隐隐的寒意。洛炽眉心顿展,心中的担忧被敛去些许:“也对。”   他们坐了片刻,随意地聊着一些江湖中事。二人皆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若有人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非得震惊得丧失语言能力不可。茶喝了一半,片刻毫不尴尬的沉默后,洛炽开口问道:“云火门可有动静?”   步柳陌端着茶杯的手微不可查地一抖,随即轻轻将其放在桌子上,笑着直视他:“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你我之间还打什么哑谜。”   洛炽没有温度的目光淡淡地凝在他身上,无喜无怒,却有一分藏得很深的规劝与担心:“那个侍女,有问题。”   “我知道。”步柳陌垂眸,笑容不减,“我有数。”   “有数到让她在你的床上小憩。”洛炽淡定地接话,在步柳陌猛地抬头望过来的时候准确无误地摄住他的眼睛,“我并不是说这样不好,但是你起码得知道她在干什么。”   步柳陌暗暗苦笑:“我从未停止对她的监视。”   “我知道。”   “我也从未完全放下过戒心。”   “我知道。”   “我……也许的确在以身涉险,但那也只是为了试探。”   “……别总是自欺欺人。”洛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也许事情的结果没你想得那么糟。”   步柳陌迅速地笑了一下,那抹弧度在他的嘴边没有停留多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洛炽看着他举起茶一饮而尽,冷冷道:“不要用喝酒的方式喝茶,用你的话说,这叫暴殄天物。”   “我还有一句话,叫做千金难买我乐意。”步柳陌浅浅一笑,眼中却是难见的惆怅与忧伤。洛炽沉吟一瞬,道:“你今日……还要去那里吗?”   “当然。”步柳陌勾唇,笑意不达眼底。   事实证明,洛炽的洞察力一如既往的厉害。步柳陌一踏出霁烙阁,就见疏墨恭恭敬敬地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娟秀的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   步柳陌瞳孔骤缩,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脚步一顿,那一丝踉跄被他用极佳的轻功掩饰。他接过纸,看了上面的消息,唇角的笑容倏然有点惨淡。   他强自定定神,转向一脸忧心的疏墨,微笑着问道:“原件呢?”嗓音平静一如往昔,尾音却终于控制不住地颤动了一下,同他如扇般的睫毛一起。   疏墨答道:“等公子处理。”不过公子……你这样能处理吗?他主管情报,洞察力非常,怎会察觉不出公子的情绪?   何况……这个日子……   “处理好,按照原来的路径发出去。”步柳陌短促而小心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害怕别人发现他的心神不宁一般。小慢的信中没写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不寄到反而会惹人起疑。   ……要端了云火门,现在还不是时候。   “回山庄。”他拂袖,目光在掠过轩纸手上装白莲玉簪的盒子时隐隐闪过一丝疼痛,脚步却并未停顿丝毫。   洛炽又对了。   他总是对的。   马车上,步柳陌缓缓地、沉痛地合上了眼睛。   落柳山庄。   小慢还没有回来,步柳陌打发走了笔墨纸砚四人,独自坐在书房中。   轩纸退下的时候不顾疏墨的眼神示意,很冷静泰然地把白莲玉簪留在了他的桌子上。   步柳陌头一次发觉,他脸上那与自己神似的狐狸表情是如此碍眼。   他打开盒子,取出白莲玉簪静静把玩。羊脂玉的滑腻感温润的在他的指尖晕开,他一把将其死死攥在掌心,如同要生生捏碎的力量,任由它精致的雕刻硌得他生疼。   他讨厌背叛,应该说,是极恨。   他的目光缓慢而仔细地划过屋内的每项陈设,但是它们或多或少都带了小慢的影子。   他默然,只是不带感情地凝视着,不知不觉,哀痛盈满了他的眸子。   这里没别人,也许他可以稍微卸去伪装。步柳陌摇摇晃晃地走向软塌。他像躲避瘟疫一般躲避着他再熟悉不过的书房和他自己的卧室,躲避着她每日铺整的床铺和研墨的砚台。   最终,步柳陌半倚在软塌上,全然不复平日的优雅矜贵。他的手依旧狠狠地攥着白莲簪子,直至产生更深的痛感。他并不像无咎那样喜欢受虐与自虐,但是听说,只有这样才可以让心中的疼痛平静下来。   他以为会有用,却不想此次的心痛如此尖锐生涩,如此撕心裂肺,似乎永远都不会消退,不会缓解。   「公子,晚膳已经热好了。不按时用膳的话会生病的,小慢不想看见公子生病。」   「公子,天色不早了,奴婢给您做了红豆羹。公子要是饿了,奴婢端来给公子?」   「公子,请您就寝,明日还有个与商公子的谈判。床铺……奴婢已经暖好了……」   「公子……」   抬臂压住自己的眼睛,步柳陌的笑容苦楚得如同含化了黄连,他回忆着小慢的一颦一笑,自心内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明明早就知道内奸是她,明明早就知道骗不过自己,明明早就知道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明明早就知道她迟早有一天必须死,可是为什么,都到了这个份上,还是会因贪恋这份虚幻的温暖而心软……   小慢,我该拿你怎么办……   素来温文儒雅却杀伐果决的步柳陌头一次体会到了纠结的滋味,还有令他窒息的心痛。   空气中弥漫着小慢身上的清雅香气,似莲花的素净,却令他心烦意乱。步柳陌忽然觉得自己无法在这里再待下去了,他无法思考自己这样失态究竟是为何,但他现在想做的只有逃,逃离这里,或许可以不想小慢,不想温暖,也不想如梦魇般折磨他数年的背叛的阴影。   步柳陌起身,出了房门,深吸了一口屋外的空气后,一跃消失了身影。   也许只有那里能让他彻底放松下来。   每年的今日都要去的那里。    ☆、奸商买醉讲过去   小慢心急如焚,她铺好了床,等待了很久,公子仍旧没有回来。她找了整个落柳山庄,甚至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敲开了琼砚的房门,却什么答案都没有得到。   她以为,无论步柳陌去哪里,身边总是会有暗卫的。但是琼砚告诉她,这次没有。   琼砚是绝对不会说谎的。   小慢怔怔地望着空无一人的书房,不自觉地咬了咬苍白的下唇。   她找不到公子了。   一种无力的恐慌瞬间盈满全身。她今天刚刚发过信件,回来就发现公子不见了。   不由得她不多想。   她在回来以前,已经有了被杀掉的觉悟。她以为她准备的足够充分,可以淡定的面对回来后的一切情况甚至死亡,却没想到,步柳陌的消失竟会比死亡更让她恐惧。   她抱膝坐在书房的门槛上,每次有风吹草动她都满怀希望地抬头去看,又在一无所获之后失望地垂了眼眸。   步柳陌真的不愿意再见她了吗……   “估计还是愿意的吧。”   突兀的,一个声音在沉寂的夜色中响起。轩纸抱臂站在她的面前,脸上的笑容与步柳陌如出一辙,像到小慢差点认错。   “虽然我并不认为你很好,但是不得不承认,现在公子身边需要一个人,而我们四个都不合适。”轩纸耸耸肩,冲着后山偏偏头,“山脚下的凉亭里。”   “多谢。”小慢毫不迟疑,迅速向山脚奔去。轩纸的身后,一个清隽的身影悄然走出,一贯温文的脸上满是无奈。   “你这样,公子会怪罪你的。”   “也许我比你更清楚公子的想法。”轩纸轻笑着搭上疏墨的肩,“回屋吧。”   夜色渐沉。   子时已过,月光皎洁地撒在落柳山庄内,在交错的树枝下落下一片斑驳的阴影。   小慢焦急地踏过这些美妙的圆斑,目光紧紧黏在凉亭中的人身上,一刻也不敢离开,甚至连眨眼都不愿,生怕那身影只是自己的幻觉。   她忽然很庆幸他爱穿白衣了,那身白色在月光下耀眼得如同发着萤光,让她一眼就能看清他的位置。   只是她没料到,靠近之后闻到的并不是熟悉的墨香,而是醇厚得有些过分的酒香。   更没料到的是,那位察觉了有人靠近的翩翩公子微启眼睑,见到她的同时薄唇一动吐出了一个饱含柔情的字眼。   “娘……”   小慢:“……”   叫娘什么的果断是和无咎学的吧!我说步柳陌公子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就算神医眷侣的故事江湖上津津乐道广为流传,你也不能随便效仿啊,这招不是谁说用就好用的好不好!   算了,她不和醉汉计较。小慢默默安抚了一下自己,过去准备把半瘫在长凳上的步柳陌扶起来,却猝不及防地被他拉入怀里。   小慢一惊,下意识地一手抵住他的胸膛,刚想抗议就被他沉沉打断:“小慢,别动,让我抱一下。”   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沙哑地吐出,她有一瞬的怔忡。步柳陌的嗓音很低,但是她无法忽略他语中包含的情愫,还有脆弱。   小慢乖巧地坐着,任步柳陌抱着她,感受到他亲吻着她的发丝,他的热气全部笼罩在她身上,仿佛她是他唯一的依靠,能肆无忌惮地拥抱。   “公子……”小慢抬手,轻轻抚了抚步柳陌柔软的发丝,声音轻柔得好似要滴出水来,“发生了什么事?”   步柳陌的闷声似乎隐有哭腔,他克制了很久才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那么颤抖。   “子时已过,今日,是我母亲的祭日。”   九月初十。   初秋的夜风虽不彻骨,却隐隐带着深刻的冰冷与凌厉,令人微微胆寒,月色如霜般散落在地上,莹莹的白光映照得十岁的少年脸上的血色赤红得惊人。   他就那样直挺挺地跪着,夜风令他瘦小病弱的身子瑟瑟发抖,却又执拗地不愿起身。良久,他如同下定了决心一般,缓缓地、一点一点地站起来,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最后望了一眼面前被自己亲手开膛破肚的女人,咬得死紧的牙关边缘渗出一片模糊的血迹,衬得他本就苍白的面容更加的病态。   但那双如墨般深沉的黑瞳,却折射出与年龄不符的决绝与狠戾。   他紧握的双拳中,滴滴嫣红的血液顺着指缝淌下,露出一片耀眼的金。金饰上,那个苍劲有力的刻字几乎深深嵌入他的掌纹中,摩梭的生疼。   云。   扬州名商,云家。   云家老爷有一妻一妾,坐拥齐人之福。这一妻一妾各诞一子,相差不过一年,大儿子云柳陌温文尔雅,二儿子云炎炙桀骜不驯,一家人倒也和和睦睦,令人羡艳。   ——当然,是在外人眼中。   事实上,云柳陌一直知道,他二娘和他弟弟是看不惯他们母子的,而他娘亲步氏,虽陪伴云老爷走过了人生中最艰苦的时间,却终究敌不过岁月流年,成了相敬如宾、有名无实的夫妻。   然,二娘经常吹枕边风,云老爷对步氏渐渐无端地不满起来,连带着云柳陌也遭了父亲不少冷眼。他曾经用尽全力去讨好父亲、二娘,甚至弟弟,可总是换来更深的冷眼与漠然。他并未放弃,幼童之岁便熟记了各种经商要诀,而目的,不过是渴望父亲多看他一眼。   云柳陌虽对经商很有天赋,但身体不好,患有先天隐疾,相比于弟弟少了很大优势。但他一天不死,弟弟就无法名正言顺地继承云家财产,他料想这恐怕就是之后一系列事情发生的原因。   云柳陌十岁生辰刚过,家中便发生了一系列遽变。父亲和人的生意谈崩,家中有内鬼,内鬼被查明是他娘亲,父亲一怒之下要赶娘亲出门,他心急如焚,隐疾发作,这些好像都是一瞬间的事。   他还记得当日娘亲不卑不亢无喜无怒地跪在父亲面前,在父亲的怒目而视中淡淡地扬手制止了正欲下跪求情的他。   她说:“柳陌,不许跪,男儿膝下有黄金。”   “可他是我爹爹啊。”云柳陌不解,稚嫩的嗓音带着纯真的渴望。   “从此刻起便不是了。”   步氏带着云柳陌离开了云家。因为云家处处给她下绊子,她无法从商,只靠一些简单的女红过活。云柳陌不甘心娘亲受苦,于是便去查内鬼的真相。   他天真的以为,查出真相,娘亲便可以回去了。   可他不知道,原来有些事情,或许一辈子不知道更好。   比如血的味道,比如病发的痛苦,比如……   被至亲欺骗的感觉。   云柳陌在知道真相的那刻如同五雷轰顶,他震惊在原地,半晌,哀痛渐渐漫上他的眼眸。   原来根本没有真相。   一切都是父亲编造的一出戏,只是为了扶正二娘,和他那个弟弟。   “我的身边容不下背叛者。”他记得父亲说这话时眼中刀锋似的阴鸷,凌厉中透着浓浓的厌恶。   但是,没有背叛者。   如果要说有,也该是背叛了娘亲感情的父亲。   他冷冷地笑,眸色赤红。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背叛的滋味,而且很好,是他最敬仰的人。   那个男人,那个他渴望着他的注视,渴望着他的拥抱,渴望着他的称赞的男人,不仅伤了他,还自私地背叛了他无辜的娘亲。   真是……好极了。   他仰天大笑,似乎从未笑得如此开怀。他的娘亲惊慌失措地赶来,只因这笑声根本不该属于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   他听见娘亲的呼喊,感受到娘亲温暖的怀抱,但身体却好像不属于自己了似的,一点点地下坠下去,融入漫无边际的黑暗。   “娘亲,从此以后,我姓步。”   这是他失去意识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由于刺激过大,步柳陌旧疾复发。他的娘亲带着他四处求医,却因诊费不够而被一次次的拒之门外。他迷迷糊糊地望着素来端庄高雅的母亲下跪祈求,膝盖也跟着一弯,在落地之前硬生生地被一双纤弱的手扶住。   她说:“柳陌,不要跪。跪下,相当于用你的尊严乞求。”   “娘亲,可是你……”   “娘是女人,而你……”他的娘亲笑得淡雅而美丽,“是男子汉,也是娘最后的骄傲。”   彼时的步柳陌懵懵懂懂,并未完全看懂他母亲的目光。   他只是在无数次娘亲被拳打脚踢以后明白,原来钱,比他想象的还要重要很多。   步柳陌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步氏迫不得已,终于放下她的一切骄傲瞒着步柳陌去找了云老爷。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情,只是当娘亲的死讯传来,他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力量瞬间充满身体。   再次踏入云家这个他本以为再不会回来的地方,步柳陌攥紧双拳,死死地盯着云老爷,一字一顿地说:“请把娘亲……还给我。”   云老爷在二娘的搀扶下,露出了轻蔑的笑容:“真难得,你居然不是回来要钱的。”   步柳陌眸光微苦,迅速地把喉中的哽咽艰难地咽下。   “你娘亲么,要不到钱就说什么要与云家彻底决绝,抢了我云家的金质家徽一口吞了,简直是死都不忘钱。”   步柳陌不言,只是双拳骨节青白。   “要尸首可以,给老子跪下,磕三个响头。”   步柳陌怔住,缓缓地阖上了眼睑。 ☆、奸商的痛苦回忆   「大夫,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儿子吧……」   「没钱就给我滚一边去,你这样堵在我门前,我怎么做生意啊?再不走我打死你们!」   「大夫,求求您了,我给您磕头,给您当牛做马都行,我儿子很痛苦,求求您救救他……」   「你们几个,给我打!」   「不要……不要打我儿子……」   耀眼刺目的阳光下,众目睽睽的鄙夷之中,步柳陌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上滑下一滴晶莹的泪水,旋即他单薄的身子一颤,直挺挺地冲着高高在上的云老爷——跪坐下去!   “砰!”   如同木头碰撞地面发出的闷响,他的膝盖重重地撞击到地上,几乎可以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他低下头,像对着佛像一般虔诚地叩首——   「柳陌,不许跪,男儿膝下有黄金。」   “砰!”   「柳陌,不要跪。跪下,相当于用你的尊严乞求。」   “砰!”   「你……是娘的骄傲。」   “砰!”   娘亲,你说我是你的骄傲,但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一切。   尊严如何?只要能见你最后一面,我愿用一切去乞求。   “很好,什么只跪天地,就算你不认我,我也有办法让你心甘情愿地对我叩首。”云老爷看起来很心满意足。   步柳陌站起身,凝视着他的瞳眸中不含一丝情绪:“我娘亲呢?”   “城郊乱葬场。”云老爷在他骤然震怒的目光中挑起一抹得意的笑,“也许你现在赶去,还没被人捡走。”   步柳陌从未跑过那么快。   他忘记了病痛,如同一个轻功卓绝的人,与风擦肩,与时间赛跑。   万幸,他的娘亲还完好无缺。   他沉痛地望着娘亲的脸,她一向孤傲,连死时的神情都是那样的倔强而高雅,除了她因吞金而亡而难看的面色,以及她扭曲的握住自己前襟的手。   步柳陌轻轻握住她的手,帮她复原身子,却在瞥见她手中的信件时浑身一震。   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娟秀的字迹确是出自他娘亲之手。   「将我开膛破肚,取出黄金家徽治病。   柳陌,一定要活下去。」   颓然跪了很久,直到双腿失去知觉。步柳陌擦去眼角未干的泪痕,面无表情地从身边一个死去的江湖人手中拿了把刀。   稳稳的,手起,刀落,任凭血液溅上他的衣襟。   握着家徽的手上满是鲜红粘稠温热的液体。步柳陌看着手上的血液,忽然极小地笑了一下。   远处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他随意地在衣服上抹抹血,大步流星地向医馆走去。   天际的朝阳火红火红的映在他脸上,就如同他身上的血色,以及眼中迸发肆虐的红。   夜已尽,恨未央。   “那日的月色,和今日一样。”步柳陌淡淡地说,月光在他身上笼上一层模糊的白,如同萦绕不去的哀伤,令小慢蓦地心疼。   忽然就想做点什么,至少让他不那么……隐忍。   “那个郎中救你了?”不得不说她转移话题的功力,实在是……唉。   步柳陌颔首,再度将一口酒灌入喉咙。虽然他的姿态潇洒非常,小慢仍看的心惊肉跳。   这哪是在喝酒,分明就是在找死。   不过小慢并没有阻止。她清清嗓子,继续道:“之后呢?”   “他死了。”步柳陌嗓音平淡,“我杀的。”   ——所以,他才那么讨厌医者啊。   讨厌到连救命恩人都干掉的地步。   小慢恍然大悟,又不觉叹息,这么看来,当初他能答应帮尹神医找那个银隐神蛙,真是个奇迹。   “呵,很可怕?”见她半晌未答,步柳陌牵动嘴角,扯出了个充满自嘲意味的笑。   小慢一见他这样就急了,一句话脱口而出:“不,他该死。”   呃……等下,这话好像不是普通胆怯小侍女应该说的。   她怯怯地望向步柳陌,好在他好像喝多了,并没察觉什么不妥,只是在她放松下来之前忽然道:“你觉得,还有谁该死?”   小慢:“……”   这个……这个话题走向不对吧?   祭日当晚一男一女半夜三更在一堆空酒坛前讨论谁该死的问题……   好诡异啊。   “怎么不答?”步柳陌的声音又轻又浅,仿佛在劝诱她似的。   小慢在夜风中瑟缩了一下:“我不敢说。”   似乎察觉了她的动作,步柳陌抬臂,一把将她揪过来搂住。她的耳朵结结实实的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以及那如同从胸腔发出的低沉魅惑的嗓音。   “胆子借你,说吧。”   ……胆子不是这样借的吧?   小慢乖顺地趴在他身上一动也不敢动,小声道:“还有你……咳,云老爷。”还好她改口快没把那个爹字吐出来,否则恐怕她祭日也这天了。   “理由。”看不见他的表情,声音亦是平静无波,只是他手臂的微微紧绷还是让她觉察了他的情绪。小慢安抚般地放柔了嗓音:“一切事情都是因他而起,说实话,不论他是何种结局,我都觉得他是个成功的商者,也是个失败的人。”   “他死了。”步柳陌搂着她的手臂情不自禁地一紧,“是被我……亲手所杀。”   小慢一怔。   亲手……   他在杀掉他血脉相连的至亲,他曾经那么崇拜的父亲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她呆呆地昂起脑袋,定定地凝视他。步柳陌若有所感般低下头,夜色把他的眼睛渲染得如泼墨一般,黑得深邃,让小慢不由得心头一荡。   这个男人,强大,变态,狠戾,无所不能,却也温柔,善良,脆弱。数种完全不同的特质在他身上毫无矛盾地融合,完美无缺。   却令她的心毫无预兆地一阵钝痛。   她心疼他,即使他是她的敌人,她的目标,她仍旧难以抑制地心疼。   她正在思考要不要说点什么时,步柳陌再度沉沉开口,话锋蓦地一转,语气瞬间凌厉:“第一,学会武功,起码要做高手;第二,掌握情报,方便了解事实;第三,经商,金钱可以买命;第四,控制药材,用在真正需要的地方。”   小慢花了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那时的目标。想到他的武功、情报、财力以及后山上的各种珍奇药草,她竟无法想像他究竟花了多久,又经历了什么,才能达到现在这种程度。   但是看他隐忍内敛又变态的性格,也不难猜测就是了……   “你现在的表情——”步柳陌顿了顿,抬手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就好像在看一个怪物。”   哪有!她只是觉得他变态好不好!   “我亲手弑父,顺便解决了二娘,还干掉了不知道多少医者,杀人不眨眼。”他继续说,只是声音渐小,眼睛一眨一眨的,几欲闭上,“我根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小慢的心顿时如同被人攥在手里,疼得不能自已。   “即使是这样,你也愿意……”他没有说下去,指尖一动,手中的酒壶缓缓滚到了地上。他双目轻阖,面色恬淡,呼吸平稳,竟就这样熟熟地睡着了。小慢愣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鬼使神差般轻轻在他白皙如瓷的面庞上落下一吻。   “我愿意。”   话音未落,刚欲离开的腰肢便被人蛮横地摁住。随即,她只感到一层阴影笼罩了她的全身,在她惊呼之前将她所有的惊叹都吞入唇舌。他的吻狂狷而危险,就如同要拉她一同万劫不复。但是那里面饱含的炽热情感,也同样令她招架不能。   一吻毕,步柳陌近乎粗暴地将她固定在怀里,闷闷的语气中藏着孩子般的小心翼翼:“说话要算数。”   小慢:“……”   ……步柳陌你逗我呢!说好的睡着呢!都被识破了现在还卖什么乖啊!这样迅速的反应以及力道还有吻技,别说睡着了,喝没喝醉都不好说,分明就是个清醒的人!   “小慢,说话要算话。”他稍微离开些距离,摄住她的眼睛,重复道。   “可你还没说完……愿意什么呢……”在那样专注的目光下,小慢不仅毫无招架之力地立刻放弃讨伐缴械投降,还顺便把自己的城池也拱手相让了。她的心跳和语言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就连双颊都迅速地蹿红起来。   步柳陌沉静的双眸中汹涌翻腾着深沉的情绪。他再度搂过她,不让她看到他眼中稍纵即逝的痛苦,轻声在她耳边喃喃:“陪在我身边。”   小慢的血液倏然冷凝,她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她的任务可不是什么陪在步柳陌身边。   如果他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一定会把她杀掉或者赶出去吧。   其实终究是不可能的,只是她还存着一份卑微的希望罢了,虽然愚蠢的无可救药,但是她仍然想说服自己,就自私那么一下下——   她压下心头所有的苦涩,将头埋入他的胸前,低声“嗯”了一声,随即努力的压下抑制不住拼命自力更生向上扬的唇角,虽然她知道他一定看不见。   她感觉到步柳陌更紧地拥住了她,就好像要将她揉入身体里一样。但她不知道,此刻步柳陌的眼中的晦涩复杂的沉浮,最终被他收敛在扇般的睫毛下。   那句几欲出口的“别骗我”,就这样在他舌尖打了个转,又被咽回了肚里。   即使她是骗他的,即使她根本是在做戏,他也想欺骗自己,给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监视也好控制也好,什么都好——将她留下。   他展开手,在最恰当的时机,沉默地将那攥了很久的白莲玉簪,镶入了她挽起的青丝之中。 ☆、奸商追慢路漫漫   小慢在这一晚上,被不知道第几次的震惊定在原地。   这……这簪子……   “今天偶然看到,觉得配你,就买了。”步柳陌一副「随手在路边捡的」的语气。   小慢:“……”   她会信才有鬼咧!心口不一的奸商什么的她迟早要好好教育教育的。不过,目前而言,拆穿奸商的面具这事,她还没胆量干啦。   于是小慢温柔道:“你我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步柳陌很受用,却只是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可就算是这样小慢也能感觉出他的好心情。要不要顺便问点什么呢……比如说趁机捞点油水什么的?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啊?”小慢一开口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呜,她想问的明明是工钱能不能翻倍。   步柳陌挑眉,故作惊讶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你了?”   小慢:“……”   混蛋!   小慢怒气冲冲地咬了他手腕一口,趁他吃痛的时候趁机逃离了他的怀抱,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刚好,我也没说过。”   步柳陌:“……”   是有多记仇啊……   “所以,等你什么时候乐意说了再说吧。”小慢拍拍手,原本的镇定自若在瞥见他含笑的宠溺眼神时瞬间分崩离析。她脸颊充血,逃也似的离开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步柳陌默默叹了口气,果然说错话很致命。   不过……   他的唇角再度扬起自信夺目的笑容。   她跑不掉的。   他举起手边的酒一饮而尽。   好像……在娘亲祭日这天还能那么开心,还是第一次……   此刻,跑掉的某只也终于在「没有步柳陌」的环境中恢复了正常,只是纷至沓来的思绪逐渐让她冷静的同时,也让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步柳陌,那个狡猾如狐的男子,究竟有几分真心,还是全是算计?   听说,他做事从未有一刻是不算计的。   小慢皱眉,心存侥幸地想,应该也有特殊情况吧?你看,娘亲祭日,再加上身边没人……   等一下!身边没人!琼砚不会说谎,他昨晚确实连暗卫都没带一个!是真真正正的「一个人」!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不杀他也就算了,居然还……   她恨不得一头撞死,又觉得昨晚没意识到这点真是万幸。   毕竟那样直接把步柳陌干掉,就……   找不到任务需要的帐簿了!没错,就是这个原因!   但是,好像,不管怎么说服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   毕竟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云火门都是她待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她与步柳陌这样,也是对云火门的背叛。   她不是很想背叛……来着……   虽然对云火门老是拿掘坟鞭尸什么的威胁她很生气,但在最关键的时候,也的确是云火门帮了她,葬了她爹娘还赏了她饭。她该知恩图报,可又对云火门的所作所为委实不认同。   小慢胡思乱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索性不再多想了。实在不行就找个机会想办法弄到点啥情报寄给云火门,这样也不算太背叛。   只是她没料到,这机会竟来的如此之快。   一个月对于一个内奸而言实在不算长,何况这一个月还是因为洛炽去了京城,步柳陌听说以后就急匆匆地也往京城赶,半个人都没有来得及带,就连笔墨纸砚四人都是决定仅由轩纸留下之后才跟过去的。出乎意料的是,步柳陌决定把山庄内外大小事务都交由小慢打理。小慢依言,把一切打理的有条不紊,连很多忽然出现的问题都处理的恰到好处。渐渐的,连轩纸都对她放心不少。小慢看着空荡荡的落柳山庄,觉得天助我也这四个字也不过如此——今天是轩纸出去查帐的日子,笔墨纸砚四人全都不在山庄中,而暗卫也为了保护步柳陌离开了大半,实在是翻箱倒柜窃取资料的最佳时机。   小慢深吸一口气,如往常一样进了步柳陌的书房。山庄的仆从对于她自由出入书房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并未阻拦。   弄到资料这一过程出乎意料的轻松顺利,小慢回屋,正要写信汇报,下笔之前却犹豫了。   那天晚上步柳陌的神情和他怀抱的温度,阴魂不散地在她每每决定落笔的时候就冒出来在她脑海里绕一圈,闹得她手抖。   鬼使神差的,她落笔,绝口不提资料的事。   「步柳陌看得太紧,尚未找到机会,最近武林不太平,山庄看得紧,没有新消息的话,请暂不联系。」   步柳陌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唇角掀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比他平日惯有的笑还不起眼,却有着往日没有的真实和温暖。   轩纸看在眼里,默默叹了口气,这种神态和心情他再熟悉不过……他的目光划过步柳陌在疏墨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终垂下。   公子真的沦陷了。   这点在回山庄后步柳陌跑过来和他商讨重要事务的时候得到了充分的证明。   “怎么追求女人?”步柳陌把一箱金条放到桌子上,看着他问。   轩纸看了看那箱金条,无语:“公子,疏墨是男人。”   步柳陌眉梢一挑。   “所以我没追过女人。”轩纸把箱子推回去。   步柳陌:“……”   轩纸紧接着补充:“疏墨也没有。”   步柳陌:“…………”   琼砚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筠笔的话,一定开口就是一段长度可以催眠的絮叨劝解,洛炽……洛炽疑似断袖……   步柳陌觉得人生灰暗了。   自从回来以后,除了在刚回来的时候远远的随着其他家丁侍女见了一面,小慢就一直躲着他,也不知道是因为看了资料心虚还是怎么的。步柳陌不介意逗着她玩,但是如果连面都见不到就太没乐趣了——她为了躲他不惜消极怠工,仗着他不会为难她各种不理会老板的要求,但又不是拿钱不干活,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依旧把他的日常生活照顾得井井有条。   步柳陌愈发郁闷了。   这样四处都有她的气息但是见不到人的感觉实在令人不爽。   小慢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躲他,就是料定他不会明目张胆地抓她,既然都到这份上了……步柳陌慢条斯理地转了转手上的扳指,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于是……   小慢目瞪口呆地发现山庄里每一个人见到她都会给她一支百合花。而且在她遇到琼砚的时候,她不仅收到了一朵百合花,还被面无表情的琼砚打包送到了步柳陌眼前。   小慢抱着一大把百合,又看着满屋子其他各种花,更加目瞪口呆。   “喜欢什么花?”步柳陌问道。   小慢有种来到花圃且正在被推销的错觉。   “我个人偏好百合。”步柳陌接着道,目光投向她手中的百合。   果然是推销!小慢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   紧接着是下一个,又一个,再一个……   ……   事情的最终结果是步柳陌陪着小慢去看了大夫,并且确定了小慢不能过多接触花粉这一病症。   小慢好不容易不打喷嚏了,以为自己能消停一会儿,结果下一个又来了。   首饰。   和之前一样的过程,小慢十分怀疑他是不是买下了洛阳所有的首饰铺。   最终依旧是她被绑到步柳陌面前,准备好了看一屋子首饰,却出乎意料的只在他手中看见一条金项链。   细致的做工,精巧的镂空花纹,特殊的材质。   “这种金是曾经云家家徽所用的,和市面上的不一样。”步柳陌把那细细的一条链子递给她。   他语气明明很正常很平静,不知怎的,小慢却读出一分不一样的味道,就好像步柳陌把他对云家的恨,对娘亲的爱,甚至这些年苦苦支撑的一切都交给了她,让她根本没办法拒绝。   她接过链子,一声不吭地戴上。   步柳陌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小慢说。   那份欣慰立马化作不爽。   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小慢不紧不慢道:“我的意思是……”她指指头上的簪子,“我觉得,有它就已经足够了。”   步柳陌微微一笑,伸臂把她揽入怀里。   “你可以更贪心一点。”   簪子代表他喜欢她,是他的现在,项链却代表他准许她参与他的过去。他想让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小慢默默地叹了口气。   “所以,别送花和首饰了。”这几天的经历太魔鬼了,她可不想再来一次。   “那你喜欢什么?”步柳陌问。   小慢想了想:“我想去后山住几天。”   “那里有花。”步柳陌迅速答。   小慢无奈:“只要不弄的满屋子都是花粉,我应该就没事……”她忽然想到最近江湖不太平,步柳陌很忙,改口道,“其实可以不用去的,这样也很好。”   “好,就去后山。”步柳陌道。   小慢:“……”   这人都不带听人把话说完的吗……   不过他这么霸道,还是让她心中泛起一阵甜意,随即又被厚重的苦涩打压回去。   她不否认她说去后山,有逃避现实的意思,毕竟后山基本可以算个与世隔绝的隐居之地。   她只是想欺骗自己,让他们可以单独的、没有尔虞我诈互相欺瞒的在一起   度过一段时光,哪怕只有几天也好。   小慢苦笑。   她终究还是栽在了感情上。她对步柳陌动情了,无论是收簪子的时候还是收项链的时候,她都听到了自己不规律的心跳声。   这是自记事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明白,从她下定决心,接受金项链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没有退路。 ☆、跑步进入热恋期   步柳陌把工作扔给笔墨纸砚,潇洒地和小慢进后山玩去了。虽然笔墨纸砚对此事各有各的看法,对公子和侍女的感情发展也并不完全看好,他们依旧兢兢业业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当然,百媚居之事也一直在暗中调查,最近刚有了些眉目。没有了小慢这个离得最近的卧底,疏墨的调查轻松了许多,也有效减少了轩纸对于公子又不干活的抱怨。   相比之下步柳陌的生活实在是惬意得有点过分了,小慢毕竟是他的侍女,即便在山上也无微不至的照顾他,这让他身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小慢虽然不能接触太多花粉,少量倒是一点问题也没有。步柳陌发现她对花花草草很感兴趣,不禁为自己选择的追求方案很满意,也对自己在后山种了那么多珍贵花草药材的远见卓识而自豪。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素来淡然的小慢那么喜欢一个地方,喜欢到笑容都比平时明朗了好几倍。   于是他十分纵容小慢去折腾那些花花草草,虽然外面的人如果看到她折腾的是什么很有可能会把眼珠子瞪出来:那一株株千金难求有价无市的珍贵药材啊,平常人一辈子都看不到一眼,居然就这样像棵狗尾巴草似的在她指尖绕来绕去。这场面要是神医尹芪见到,一定会嫉妒的咬被角。想当年她也是花了好大劲才能进来住几日研究研究,还没研究尽兴就不得不离开,哪像小慢这么自由随心。   小慢只是看和玩,并不把药草采下来,说是要给有需要的人留着。步柳陌不置可否,只是微笑,一副她愿意怎样都好的样子。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后山唯一的小屋中,小慢面色发青地躺倒在床上,呼吸紊乱,时断时续。步柳陌则风度全失,捞起袖子在屋里翻翻找找。   小慢误碰毒草中毒,已经毒发了。   他已然发烟火信号通知了琼砚,但是等到郎中赶到不知道要多久,即使赶到了也不一定就能解毒——这些奇花异草只有落柳山庄有,一般人是见不到的。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   “该死!尹芪说的药方到底在哪里啊!”   一向以冷静优雅著称的步柳陌公子忍不住骂出了声。他唇边几乎从不改变的笑容如今完全消失,后背上,冷汗渐渐濡湿白衣。   久违的恐慌让他的手都有些抖,从不离身的扇子被扔在一边。上一次这样害怕好像还是十年前。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又开始迅速翻找,而那边,小慢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气息已经越来越不稳。   “找到了!”步柳陌三两下找到那种药草,把方子递给刚好赶到的琼砚让暗卫们去找药,自己则默默走到床前,好不容易缓和一点的脸色在握住小慢的脉时顿时变得愈发深沉。   “情况很糟糕……对吗?”小慢努力平稳着呼吸,声音却依旧虚弱的跟猫叫一样。步柳陌顺势握住她的手,宽慰道:“会没事的。”   “我会死。”小慢轻飘飘但笃定异常地说出这句话,伴随着嘴角的苦笑轻咳了两声。她习武多年,自然知道现在的她身体的状况。她想过自己的无数种死法,但偏偏没想到自己居然死的那么冤枉。   “别乱说话。”步柳陌望着她,眸光中的担忧和焦急小心的敛在漆黑的墨瞳中,只是握住她的手更加有力。   “公子……”小慢似乎想说什么,但开了口,却又迟疑了。   步柳陌用目光鼓励她。此刻她不论说什么,他都是愿意听的。   “拉手……不好……”小慢看向他俩交握的手时颇有几分死不瞑目的意味。   ……他收回前言。   步柳陌叹息一声,真是拿她没办法:“都何时了,怎的还在意旁人的目光?”   小慢的指尖微微一颤,纤长的睫毛缓缓垂下,遮掩住眼底的那一抹复杂晦涩的情绪。不是在意别人的目光,只是……在这种自己十分脆弱的情况下,如果一直有这样的温暖,她怕她会……   舍不得放手……   此时不放,也许这一辈子她都放不开了。   真是造孽啊,早知道会这样,死都不来后山。她从小就被当杀手培养,无论受多重的伤,也只能躲起来一个人舔舐伤口。不是不希望有人在身边,而是不能容许自己贪恋那种温暖,好似毒(和谐)药一般,一旦沾染,就再也戒不掉,只能沉沦。   或许在此刻,死了才是最好的,因为即使活下来,这内奸的任务,她怕是也无法完成了。   小慢想着,最后深深地凝望了步柳陌一眼,好似要将他的样貌完全刻入心里一般,随即,轻轻阖眸。   “不要睡!”步柳陌难得失态的吼声渐渐远去,她只感觉嘴里被塞了个什么东西,便完全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小慢有些恍惚,费力地眨了眨眼睛方才恢复一些清明,她微微侧头,刚好看到一个焦躁不安转来转去的身影,嗓音沙哑地轻唤:“筠笔……”   “小慢醒了!!”筠笔看了她一眼,确认了她的眼皮已经张开就欢天喜地地奔了出去。   小慢:“……”   好歹……先给杯水再走啊……   派琼砚手下轻功最好的暗卫去通知公子了,筠笔想了想,果断决定留下听墙角,还恰好遇到了轩纸。   轩纸对他的行为各种嗤之以鼻,不过也没走,跟着一起蹲,一边摆着很猥琐的姿势偷听,一边高贵冷艳地鄙视筠笔居然干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顺便嘲笑他居然不给小慢倒水,果然很不体贴,难怪没有家室。   筠笔撇嘴,你懂什么,这种情况下有异性碰小慢,是会被公子砍手的。这种事情必须交给公子自己来好吗。   筠笔跑出去几步的工夫,一团白影便兀然出现在她床边,吓了她一跳。步柳陌可谓把轻功用到了极致,才有这种类似鬼影的效果,在暗卫通知完毕迈出第十四步的时候就已经到达。   “你醒了。”他的声音中饱含欣喜,顺手倒了杯温水,将她扶起来半倚在自己怀中一点点的喂,一边无奈地轻叹,“你……还知道醒啊。”   小慢不满:“你很希望我不醒?”   步柳陌见她还有力气抬杠,稍稍放了些心,放下杯子顺势把她整个圈在自己怀中,紧紧抱住,脸颊在她的鬓边蹭蹭,低声道:“你可知你睡了多久?整整三天。如此懒虫侍婢,叫哪个公子敢用你。”   磁性的嗓音带着几日未曾休息好的沙哑,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让小慢的耳根迅速蹿红。   她推了推他,轻声道:“那你也不要用我好了。”   “没事。”推又没力气,他的胳膊纹丝未动,她的动作和语气却好似撒娇一般,让他忍不住轻笑出声,“我有钱,养得起。”   小慢:“……”财大气粗什么的最讨厌了。   “走了,去吃饭。”步柳陌抱起她。   其实小慢饿了这许多天,反倒没什么胃口,但终究没说什么。他的脸上分明还有疲倦和憔悴,明显这几日都没有好好用饭休息,就算陪他吃一顿也好。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筠笔端出来一套制作精致的——满汉全席。而且是适合病人吃比较清淡好消化的那种。   小慢:“……”   有钱人的生活啊,真是骄奢淫逸。不过居然没有给自己白粥咸菜干馒头什么的……难不成她昏迷的时间不是三天而是三年?怎么筠笔对她的态度无端好了这么多?   筠笔接收到她的目光,气恼地瞪回去。看什么看!要不是我家公子为了你吃不好睡不好的,我才不会对你好呢!我这都是为了公子!   小慢默默移开目光,淡定吃饭。   吃完饭后,步柳陌再度抱起小慢,动作流畅得让小慢甚至来不及拒绝,只来得及拽住他的衣襟。   “我自己能走。”她说。   步柳陌笑笑:“我愿意抱你。”   小慢:“……”   说好的洁癖呢?   步柳陌将她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小慢直勾勾地盯着他,无声地催促,快走快走快走快走……   “小慢,你有话想对我说?”步柳陌含笑问,显然这一天都心情十分好。   小慢平静地摇摇头。就算想赶他走也不能说出来啊。   “我却有话想对你说。”步柳陌自顾自地说下去。   小慢:“……”这大喘气的毛病也不知能不能改好。   步柳陌撑着床沿靠近她,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真好。”   小慢一脸淡然:“你就想说这个?”   “嗯。”步柳陌盯着她的耳垂,发现蹿红以后满意地笑笑。自从发现她害羞时面上毫无波动耳垂却会变红以后,他就一直在找机会试试。   小慢有点崩溃。这奸商什么变态嗜好啊简直奇葩!话说这怎么回事!怎么一觉醒来就从淡然的只有一点点不单纯的主仆关系变成了激(和谐)情的就差最不单纯那部分的恋人关系?这进展她不明白啊……   “我是说,你还在我身边,真好。”步柳陌捏捏她的鼻子,把她搂入怀中,“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啊……也难怪,毕竟我们也算经历过生死。”   经历过生死什么的特别坑好吗?也怪她蠢,头一次听说去后山玩两天也能玩到经历生死的。   不过……不得不承认,她在失去意识之前想到的最后一个人的确是……   小慢在他怀里安静地靠着,听着他的心跳,莫名安心。   步柳陌察觉到怀中人的情绪变化,眼底的波澜变得愈发柔和。差点失去她一次之后,他怕是再也无法说服自己回归从前的孑然一身,也是在她双眸闭合的那刻,他发现自己已再放不下那份温暖。   铤而走险也好,自欺欺人也罢,他想留住这种感觉。   “小慢,以后莫要离开我,好不好?”他低声喃喃,无意识地用力把她抱的更紧。   小慢的胳膊被勒得生疼,却是强忍着轻轻拍了拍他:“我不会走的。只要你愿意。”   只要你愿意……   她明显发觉他的胳膊松了一些,好似听到她的承诺后松了口气,让她也得以轻松呼吸了几下。只是紧接着步柳陌又问了一句话,将她未呼出的气窒在了嗓子眼里——   “小慢,你可曾骗过我。”步柳陌问。 ☆、啪啪啪促进感情   终究还是不能无视心结,因为父亲的背叛留下了太深的疤痕,更因为在乎她,不希望有朝一日亲手为她送行。   坦白吧。步柳陌想,如果现在说出一切,他大概会忍不住立马要了她。   可是,小慢说:“不曾。”   不曾……啊……   步柳陌敛眸,轻轻拍拍她,心底冰寒一片,语气却满是欢欣。   “很好。”   很好,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内奸。   很好,他也的确是个很好的商人。   他们都选择了戴上面具面对对方,即使他确定了自己的感情,即使他唾弃无论何时都保持微笑的自己,仍旧无法做出改变。   原来面对她,他始终是防范大过信任的。   “公子。”小慢忽然开口。明明还是以往平和淡漠的语调,却让步柳陌凭空察觉到了一丝不自然。   她的确不自然,因为她怕死,怕步柳陌无法原谅,选择了不说自己的身份。但是心中的情感又是那样明显,在感受过生死瞬间时他手心的温度后根本无法欺骗自己,于是小慢只能在整个耳朵全红的情况下努力很平静地说:“有些事情,奴婢还没想好要怎么与公子说,但是迟早……迟早会说的……呃……还有,那个,我中毒昏迷之前最后想到的,也的确是……公子……”   步柳陌哑然失笑,揉揉她的头发:“这算什么?表明心迹吗?”第一句已经很让他开心,没想到后一句听了更开心,都让他怀疑是不是他想错了。   “……不是。”小慢拿被子捂住头,镇定地往墙角滚,不理他。   步柳陌顺势躺到床上,从背后把她连人带被子整个拥住:“虽然很难,但我会试着信任你。你也……对我信任一些吧。”她说的那句话实在让他开心,让他瞬间就决定多对她信任一些,也更让她信任一些。要离开云火门,必须有人撑腰,有足够的安全感,他希望她能了解他的诚意。   所以说爱情改变人,遇到小慢之前,一句话让步柳陌改变决定什么的……根本想都不要想!   小慢捂在被子里的嘴角忍不住的上扬。信任他一些么?虽然很难,但也是可以尽力去做的。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然后冷静道:“时辰不早了,公子该休息了。”一看就完全不害羞。   步柳陌忍笑,睡得离她更近了些:“本公子正在休息。”   小慢:“……公子,我是女人。”   步柳陌隔着被子揉了一下:“的确是。”   小慢:“……公子,我是病人。”   步柳陌坦然:“正好我照顾你。”   小慢:“公子,我——”   步柳陌打断她:“小慢,我是你公子。”   小慢:“……”   “是担心了你许多天现在想休息的公子。”   小慢:“…………”   “快睡吧。”步柳陌抱着她,闭眸。   小慢没转身,默默地分给他一点被子。   步柳陌速度飞快地钻进被子并再度抱住她,唇角微扬。   ……太无耻了!小慢在睡着之前愤然想。   而察觉到她明显睡着的绵长呼吸之后,步柳陌的双眸蓦地张开,眼底不见困倦,一片清明。   他给过她无数个杀他的机会,但是从未像今夜一样,如此接近。   是耐心太强,还是真无异心?   他还是不敢赌。   许是他抢了太多被子,夜里微凉,小慢皱着眉翻了个身,面对他,睫毛如蝶翼般轻颤了一下,随即像是找到热源一般,往他怀里蹭了蹭。   步柳陌低头看她。平日无论何时都平静淡然的白皙面庞上,安然的笑容透出无比真实的暖意。   步柳陌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   小慢无意识地呷呷嘴,一夜无梦。   步柳陌静静地望着她,一夜未眠。   小慢若是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一定会把自己这晚分被子给步柳陌的那只手剁掉。   原因无他,步柳陌从此就没和她分开睡过。   这直接导致了步柳陌的睡眠质量严重下降,小慢的睡眠质量也因担心步柳陌对她动手动脚而时好时坏——她很清楚,步奸商绝对是肉食动物,而且绝对不允许他自己吃亏。   有意无意的,二人之间保持了微妙的平衡。   “小慢,过来。”步柳陌唤道。   小慢不紧不慢地走到他身边:“爷。”   她本是叫他公子的,他嫌和其他人一样显得不够亲近,便要求她叫他爷。小慢答应得很淡定,但是耳根却不由自主地红起来,看得步柳陌直发笑。   步柳陌很是自然地捉过她的手握住,随口吩咐道:“研墨。”   小慢:“……”   她甩了两下,步柳陌握的更紧。虽未见他抬头,她却仿佛在他脸上看到了奸计得逞的笑意,令她的脸庞微热。   “爷,您这样,我没法研墨。”语气略带无奈,但还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研墨什么的,单手也可以。”步柳陌头都不抬,嗓音中饱含笑意。   又作弄她!小慢轻轻呼了口气,嗔道:“握住您的右手,也能写字吗?”   “小慢多虑,我两只手都能写字。”步柳陌轻笑着捏捏她的手。   小慢只得单手研墨,动作有些笨拙,步柳陌忍不住把她抱到自己怀里吻下去,唇齿辗转间,小慢努力调整呼吸以跟上他的节奏。   经过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的差不多了。步柳陌白天对她亲亲抱抱已经成为极为正常的日常,晚上则是再亲亲抱抱一番然后老老实实的睡觉。步柳陌本就觉少,最多在看账本累时倚着软榻小憩片刻,而小慢则偶尔需要回屋睡个午觉什么的——自然也是在步柳陌屋内。   于是,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惨剧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发生了。   有杀手过来下(和谐)药给步柳陌,结果刚撒到床铺上小慢就进来睡觉了,立马中毒。杀手还没来得及跑出落柳山庄就被暗卫抓获,可惜口风太紧什么都不愿意说,身上搜遍了也没找到解药。   听闻此事,步柳陌铁青着脸在自己房间焦灼地等待,这个郎中也不知靠不靠谱,果然还是要找尹神医吗?   郎中很快出来,脸色很难看。   步柳陌的脸立马就黑气缭绕了,嘴角却依旧扬的很完美,这样的表情尤其吓人,郎中表示他整个人都肾虚了。   “这个毒比较奇特,调配解药少说也需要四个时辰,要想快速解毒,那么解法只有一个……公子进去一看便知。”郎中眼神躲躲闪闪。步柳陌不置可否地哼笑一声,迈步进入内间。郎中正要离开,被筠笔礼貌地拦下——   我知道你怕你家公子出事但是现在真的不能留在这里啊!你找死也不要连累我好不好!郎中在心里默默怒吼,含冤带屈地被筠笔按在门口等候。   这江湖,真是没地儿说理。郎中听到屋内的声音,忍不住闭上眼睛别过头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筠笔表示,或许听郎中的暗示,一开始就走人,是对的。   步柳陌进去的时候,小慢正平躺在床上,面色潮(和谐)红,气息不稳,眼含水雾,连呼吸都带着轻吟,随意一个眼神都是说不出的娇媚,令步柳陌刚看见她就呼吸一窒。   原来……是春(和谐)药啊。   江湖传闻步柳陌公子不近女(和谐)色,阴他的人便没少下那种不那什么就会死的春(和谐)药,只是身边有人中还是头一回。   他暗自在心中叹息一声,朗声问道:“若以此法解毒,当真可以万无一失吗?”   没料到他会忽然开口问,郎中被吓得一激灵差点跪下,忙道:“对对对对对对对对……”声音各种颤抖。   筠笔:“……”   哼,抖什么抖,我家公子天人之姿,哪有那么可怕!   真是不识货。鄙视之!   步柳陌问过之后,低头看了小慢一眼。小慢眸中水色更甚,身体因陌生的感受而不安的轻颤。她抬头望过去,见是步柳陌,唇边掀出一个欣然的笑容:“是你……”   “小慢。”步柳陌过去握住她的手,缓缓渡了点内力过去以缓解她心头的燥热,“感觉好些吗?”   他身上的墨香平日虽清淡宜人,此刻却如同药物一般让她更加难受。小慢迷迷糊糊地反握住他的手,靠过去抱住他,轻轻蹭:“嗯……不好……”   步柳陌一僵。自娘死后,他便极少与人肌肤相亲,不仅因为洁癖,且还有万分的警惕心,而此刻……他竟无法推开她。   耳边是她压抑的急促喘(和谐)息,身上是她柔软滚烫的身体,步柳陌眸色一深,抬起她的下巴,一字一顿地问:“小慢,你可知我是谁?”   “我的……爷……”小慢艰难地回答。   话音未落,步柳陌附身压下,强硬地堵住了她的唇。   □□无边,当步柳陌突破最后一层桎梏时,察觉到什么而微微一诧,情不自禁地低头看她。小慢的神情满是痛苦,眼角不由自主的滑下泪水,看得步柳陌心里一紧。   他曾听闻云火门这种组织一般会事先处理好内奸的身体,没想到……她竟是初次……   心中骤然涌起满足和怜惜,步柳陌亲亲她,安慰道:“别怕,我会轻一点。”   小慢在药物的作用下难耐地扭了扭身子,口中发出断断续续地轻吟,显得十分不希望轻一点。   步柳陌:“……”   感觉他没动作,小慢委屈地动了动,咬着下唇道:“嗯……爷……柳陌……”   步柳陌低咒一声,再不管其它,俯身吻住她,把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的交出。   几个时辰后。   步柳陌看着沉沉睡着的小慢,还有一片狼藉的床铺,有些头痛。他起身,将小慢整个用被子裹好,想叫人拿些热水过来让他们梳洗一下,刚开口说了个“来”字筠笔就扛着一个巨大的浴桶进来了,里面的水显然是刚烧好的。   步柳陌:“……”   筠笔略囧,冷静地解释:“我就是刚好扛着桶路过。”   步柳陌似笑非笑:“哦?强身健体?”   “对!”筠笔热泪盈眶,这理由真的特别好啊不愧是我家有才的公子。   “以后天天扛着桶绕山庄一百圈。”步柳陌特别冷酷无情。   筠笔:“……”   “下去吧。”步柳陌挥手,再不下去水该凉了。   把筠笔打发出去以后,步柳陌抱起床上的人,试过水温后将她放进浴桶,轻柔帮她擦洗身子。   虽然极累,但多年训练的警惕心还是让小慢瞬间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就看见了衣衫不整的步柳陌还有光着身子的自己。   小慢:“……”   现在闭眼睛装没醒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  那什么……嗯,大家都懂的 ☆、心结宜解不宜结   步柳陌的目光清亮温柔又饱含笑意,让小慢蓦地面颊一热,慌乱地闭上眼:“我没醒。”   步柳陌轻笑,以往无论怎样撩拨都淡定得让人咬牙,这会儿倒如此害羞,真是让人愈发想欺负。   “没醒?”步柳陌手下动作未停,“那便继续让我帮你擦洗,如何?”   小慢:“……”无耻!   “嗯?”感觉到她浑身紧绷,步柳陌更加肆无忌惮。   “怎敢劳烦公子,奴婢自己来。”小慢一把拽过布巾,然后就被惊呆了。   因为步柳陌开始慢条斯理地脱衣服。   ……脱衣服!!为什么要脱衣服!   小慢力持镇定:“公子这是做什么。”   “洗澡,身上不舒服,刚才出了好多汗。”步柳陌不顾她的目光,迈进浴桶,睨着她勾勾手,“既自称奴婢,还不服侍本公子沐浴。”竟然刚温存完便急着又是公子又是奴婢的分那么清楚,真令人不爽。   小慢:“……爷。”   步柳陌面色瞬间缓和,手指却又冲她勾了勾。   简直太幼稚了!居然计较这些问题。小慢面无表情地准备过去,结果刚一动腰就一软……   步柳陌眼疾手快地把她捞到怀里。   在药效散尽后与他肌肤相亲,小慢的脸立马绯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好。   “方才还热情的紧,怎的这时候害羞了。”步柳陌刮刮她的鼻子。   小慢捂脸,刚才的事就别再提了啊!好丢人。   “不过……你既将自己全都交予了我,我便不会负你。”步柳陌紧紧抱住她,“不要担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与你一同面对。”   小慢心头一热,几不可见地点点头,眼眶却不由得红了。她从入云火门开始,做的事情都是被发现了必须一力承担,从来没有人与她站在一起,而这个男人,此刻却就在她的身边,承担她身体的全部重量,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真实的暖意。   心里忽然就平静了,就好像找到了一直以来都期盼的安定。之前的一切不确定都变成了坚定的决心,小慢稳了稳心情,开口道:“爷,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顺手帮两人擦着身体,步柳陌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餍足后的轻微鼻音:“什么事?”   “你听后可以杀我可以骂我,却不准不理我。”小慢的手指在他胸口紧张地蜷缩了一下。   步柳陌眸中精光一闪,不动声色地压下心中骤然涌起的狂喜,漫不经心地道:“我怎么可能舍得杀你骂你。”   “听了这话便不一定了。”心知经过他父母的事情,他对背叛有多么的深恶痛绝。然而她却不得不拼上性命赌这一把,因为已经认定了他,就连自己都无法容忍自己的隐瞒。小慢苦笑,真的不知不觉就被吃得死死的了,甚至此时他叫她赴死,恐怕她也是甘愿的罢。   “爷,我是云火门的人。”她平静而清晰地说道。   步柳陌冷静地抱起她,顺手拽过丝绢帮她擦干身体。   “……爷?”小慢心里一慌,忍不住抓着他的胳膊晃了晃。说好了不准不理的,怎么还是这个态度。   “擦干去床上说,不然你会着凉。”步柳陌无奈道,“水都凉了。”   小慢:“……”   这样看来,好像……没事?   步柳陌把她用被子裹起来确保不会着凉,自己随意地扯过里衣穿上,躺下将她连人带被子拥入怀中:“说吧,我的小内奸。”   小慢觉得自己被雷劈了一下,全身有点酥麻,这……什么鬼称呼?   “爷你……不生气?”她小心翼翼地问。不应该啊,依照他的脾气,有人背叛定会折磨死的,即使是自己,也顶多折磨个半死不活,断没有如此平静的道理。   步柳陌看出她的心思,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真的不生气,还很开心。”等她坦白已经等了好久,久到她说出口的时候自己着实长出了一口气。   小慢:“……公子何时知道的?”   果然细腻又敏锐啊。步柳陌勾唇,高深莫测道:“一开始。”   小慢:“……”所以就是骗自己去书房做事那次了呗,那么之前自己那么多隐忍演戏纠结犹豫……都是笑话?   虽然有一点淡淡的不爽,但是……稍稍抬眸看见步柳陌星光熠熠的双眸,小慢温和一笑,似乎也踏实了很多。   他早就知道……但仍旧接受了她呢。   有点骄傲。   “也不必笑得那么开心吧……”步柳陌分外无奈地把她拥得更紧,低头在她鬓边蹭蹭,“说说你以前的事情吧。你的真名叫什么?”   小慢耳朵和心头同时一热,轻声道:“林浅……”是有多久没提起这个名字了呢,如若不是他问起,恐怕连自己都要忘了。   “林浅……浅浅。”步柳陌在她耳畔低声唤道,“浅浅……”   他的声音太过有磁性,让小慢整个人都仿佛被火烤熟一般。小慢忍不住离他远一点:“做什么老叫我名字……”   明明该是抱怨的,在此刻说来却更像情人间的娇嗔。小慢很想砸死自己,这个语气一定不是她说的,一定不是!   步柳陌轻笑出声:“真好听。”暧昧不明的也不知说的是她的语调还是她的名字,但无论哪个都足够让小慢害羞起来。   “不准备交待一下生辰八字什么的吗?”虽然都知道,但步柳陌还是想听她亲口说。   小慢于是细细道来,她是孤儿什么的,父母曾经是什么样子的,父母死后她是怎么过的,等等等等。   刻意避开了云火门,而步柳陌也没有提起,只是专注的聆听着她的过去,那段他已经没机会参与的时光。   入夜,小慢讲着讲着便沉沉入睡,而步柳陌怜惜地抱着她,恨不得把她揉进骨里。   次日一早,笔墨纸砚四人准时来报道。步柳陌帮小慢掖好被子,掩上房门去书房。   “昨日下(和谐)药的人抓住了?”步柳陌随口问。   “是。”琼砚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单明了。疏墨接着他的话道:“他身上有云火门的标记,但是却不肯说出目的。”   “倒是不难猜。”步柳陌冷笑。云火门很清楚他和小慢的关系,此番下药分明就是为了让他要了小慢。不是挑拨就是安插一枚最为可靠的棋子,虽不知道他们究竟打什么算盘,总归他已与小慢坦诚相待,之后再有什么事也不会逃出他的眼,索性等对方主动出击,倒落得轻松。   “那人不必拷问了,废了武功放出去。派几个暗卫暗中跟着。”毕竟促成了一桩好事,放回去吓唬吓唬云火门,没准得到的情报会比杀了更多。   “百媚居那条线呢?”既然说到了,干脆就多问一点。   “有眉目了。我会整理一份具体资料送给公子。”疏墨道。   步柳陌颔首,顿了顿,交代道:“筠笔,今日帮我安排去麒山。”想到昨日小慢曾说她父母在此山下葬,而且云火门就是靠她父母的坟墓威胁小慢帮他们做事,他就来气。   筠笔照例询问:“要暗卫跟着吗?”   步柳陌刚想说不用,话到舌尖打了个旋儿又咽了回去。心思流转半晌,他道:“派一队精锐暗中跟随,切不可被发觉。”顿了顿,又跟琼砚补了一句,“安排时事先排查,小心埋伏。”   “是。”琼砚应下,他身旁的轩纸闻言一诧,望向步柳陌的目光中多了分耐人寻味。   终究还是不能完全信任吗?   不知是福是祸呢。   但愿公子和之前一样一直拥有绝佳的运气。   小慢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床铺已经完全凉了。她揉揉脑袋,正准备坐起,就见步柳陌端了一碗粥过来:“吃点东西。”昨日闹腾完已经很晚,二人又是疲倦至极,躺在床上说话连动都不想动,自然也没有用晚膳。小慢还好,起了方才察觉到饿,步柳陌就比较惨了,一大早被饿醒什么的……让人很难想象这是江湖首富会有的生活。   小慢略窘迫,明明她才是侍婢,倒换了公子来照顾她。   “昨日……实在有些不节制,你有些低烧。方才郎中已经来看过了,没什么大事,休息一下便好。”步柳陌把她扶起来,摸摸额头,“烧也退了。”   小慢闻言差点腰一软倒回去,不节制什么的……真的很丢人好吗!弄得好像她很不知羞一样,明明是药的错!   “吃东西,吃完带你去个地方。”步柳陌哄她。   小慢乖巧地吃着,忽然想起来昨天的事情,不禁皱眉问:“昨天下药的人抓住了吗?”   “抓住了。是云火门的人。”步柳陌实话实说,瞥见她的表情又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脸,调笑道,“这么淡定?”   “我是个合格的内奸。”小慢波澜不惊。   步柳陌忍笑:“嗯。特别合格。放心,没杀他,废了武功放出去了。”他记得她见他当日在青楼中废了两个背叛者的胳膊时的表情,有些惊惶和害怕,于是下意识地对她解释。   小慢心里一暖:“没事的,你按照想法处理便是,我信你的分寸。”   步柳陌笑笑,帮她整理头发,画面温馨又美好。   吃完饭,步柳陌果真带她上了马车。小慢表面上很淡定,其实内心有点小小的紧张。坦白之后,她总觉得步柳陌应该找个偏僻的地方把她灭口,现在她的猜想貌似正在被实施。小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洛阳城越来越远,心里暗自盘算着打过他并且成功逃走的可能性。   显然,答案并不令人满意。   于是小慢彻底淡定了。   死的觉悟什么的,她第一天进落柳山庄就已经有了。   抱着这样心情的她在下车后发现是麒山的时候着实惊了一下,而见步柳陌轻车熟路地穿过草丛树林到达熟悉的墓碑前时,她的心情着实有些难以言喻。   步柳陌掀袍,拉着她跪下。小慢脱口而出:“公子你衣服脏了。”   “你若是不想洗,我交予别人就好。”步柳陌善解人意道。   小慢:“……”   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啊。   想到平时一尘不染,连一点点污物都要求属下清理干净的步柳陌公子竟这样不顾衣襟染泥跪在她父母的坟前,小慢的心里酸酸涩涩的,有点甜蜜,也有点想哭。   这些年,她在外做事,做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沾满血腥的双手甚至不敢抚上父母坟头,怕他们在泉下都不得安宁。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林家的耻辱,为了生存,走了这样一条愧对父母的路。   而这个男人,拉着她堂堂正正地过来,恭恭敬敬地给她父母上香,随即郑重其事地对她父母说:“伯父伯母,你们的女儿真的很好很善良,我希望能够有幸娶她为妻,还望您二老能够成全。”   小慢怔怔地凝视着他,两行清泪情不自禁地滑下。 ☆、和云火门撕破脸   “浅浅,别哭了。”步柳陌无奈地拍着她的背,哄孩子一样哄着。小慢面无表情道:“我没想哭。”   没错,面色淡然嗓音半点哭腔也无但是眼泪唰唰往下掉什么的,真的十分……奇葩。   或许是内心压抑太久,很多情感无处宣泄,才会一旦打开了发泄的阀门便不受控制。   ……的确被感动到了,向父母求亲这种事情,她以为她这辈子都没机会遇到了。   “总算不哭了。”步柳陌欣慰地伸手揩掉最后的泪珠,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再哭下去,他怕是会急得找郎中来给她治病。   小慢从他怀里起身,端庄淡然地整理衣襟坐好,柔声道:“多谢爷。”   步柳陌拉过她的手握住:“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对了,大婚的日子我已经让筠笔去算了,轩纸也在算预算。礼服得等你回去量过再做,你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小慢略有些好奇:“你有什么要求?”   步柳陌张口便道:“礼服必须由上好的云锦制成,上面绣九十九颗南海金珍珠,剩下的便交给神剪子李顺设计。至于喜宴,我打算先包下各地最大的酒楼,以普天同庆,至于洛阳,由于人数较多,排名前五的都包下来吧。比较亲近的人就在落柳山庄办好了,这样你比较不会紧张……”   “等一下!各地……你可是不想活了?”饶是淡定如小慢也差点惊得叫出来,成个亲普天同庆根本就是皇上才有的待遇,这事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基本等同谋逆。   步柳陌满不在乎地耸肩:“你说齐钰?他和我很熟,没事的。”   小慢目瞪口呆,他竟直呼当今天子名讳!真的不想活了?   “不必太受打击,”步柳陌猜到她的想法,安慰般拍拍她的肩,“我们几个除了洛炽以外,全都没怎么把他当回事。”这个他当然是指当今天子。   小慢:“……”   请给她一段时间冷静一下。   皇上的事情告一段落,步柳陌继续说他对大婚的想法,小慢终于忍不住拽了拽他的头发打断他:“爷,其实……不必准备这么多东西的。”他说的那些真办下来花钱简直不要太多。   步柳陌高雅矜贵地瞥了她一眼,忽然笑了出来:“我知道浅浅想早点嫁给我,但是我毕竟是天下首富,该有的讲究一分都不能少。”何况他本就挑剔得紧。   小慢:“……我不是这个意思。”   步柳陌随意取一缕她的发丝在指尖把玩,不紧不慢道:“那是什么意思?莫非浅浅是在为我省钱?”   “起码等我处理好云火门的事情再商量,好不好?”小慢察觉他的手指一顿,伸手握住他的手,温吞低语,“我希望以自己的身份嫁给你,而不是云火门派来的内奸小慢。”   “……好。”步柳陌反手握住小慢搭在他腕上的手,顺势一拉把她搂入怀中,在她的发顶落下温柔的一吻,“都听你的。”   小慢的耳朵又红了……   回到山庄后,两人和美的度过了十几天。步柳陌每天早上出门时都是一脸春风拂面的餍足,对身边的属下特别和蔼可亲,让部下们都觉得小慢姑娘真是造福人民啊,连筠笔对她的意见都小了许多。而舍己为人的小慢姑娘则是有气无力的趴在床上,在侍女照顾她更衣用餐时羞愤得差点杀人灭口。   如果忽略云火门,这二人的日子真是过得幸福美满,可惜总有煞风景的人要在别人快乐的时候跳出来搅混水。   小慢仔细阅读着手中印有炙云图案的信件,柳眉微蹙。信上对她那么久没有传来消息很不满,督促威胁她必须做事,否则就掘了她父母的坟。   ……她不得不承认步柳陌在知道当时是云火门帮忙安葬她父母后果断将坟悄悄迁移到更加安全的位置这一举动十分未雨绸缪。   “你怎么看?”她敛眸,将信递给步柳陌,语气温柔中不失紧绷的决绝。   步柳陌接过信读完,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安抚道:“我知道你想叛出,但眼下还有更好的办法,既能叛出云火门,又能给予他们重创。”   小慢怔了一下,弯唇笑道:“你是为了不让他们有能力追杀我,还是单纯为了重创他们?”虽还是温吞的模样,笑意却不达眼底。   “一举两得的事情我从来不嫌多。”步柳陌把玩着她的手指,牵到自己唇边落下轻柔的一吻。   虽然不是最好的答案,却很真实,反倒比那个正确的更好。   小慢点点头,对他的观点和表现给出了恰到好处的欣赏与附和:“是啊,我也是。”   步柳陌把一份假资料递给她:“轩纸准备的,你挑着用。”   这么多东西,显然不是能在短时间内准备好的。小慢默默地将内心的不安收敛好,面色恬淡地接过资料,冲他浅浅一笑:“我这就去办。”   在小慢发出虚假情报以后,云火门去查探果然发现步柳陌的部分生意有问题,于是乘胜追击,却反倒被琼砚发现了他们的分舵位置。除了筠笔之外,疏墨、轩纸、琼砚全部亲自上阵,重创云火门成了意料之中的事。   步柳陌在听说他们剿灭了云火门四个分舵之后,只是勾唇笑了笑,对小慢道:“你们门主果然很蠢。”   小慢:“……”   好歹以前是她的头儿,这么说她不是更蠢?   步柳陌见她神情,将她揽过来偷了个香:“在我身边的时候不要想别的。”   “公子!”筠笔小跑进来,“云火门门主发布江湖悬赏追杀令,追杀云火门叛徒小慢姑娘。”   步柳陌神色一凛。江湖悬赏追杀令可不是闹着玩的,很多游侠盗匪就靠着它赚钱,此令一出,至死方休,大多数人都死得不明不白,还有许多大侠甚至生生被逼得走投无路选择自尽,鲜有人生还。目前令出而人未死的,恐怕只有鬼圣索玥和千面杀手劭尘两个人——前者打不过,后者找不着。   而发布此令需要两点,一是半数以上白道门派的支持,二是巨额的资金。自诩江湖正派的都讨厌背叛者,即使不讨厌也会碍于面子一口咬定背叛没道德什么的,所以通过不成问题,问题是经过如此重创,他们哪来这么多钱?   是接了什么大买卖吗……   步柳陌暗暗记下,过会儿让疏墨去查。此时最重要的是……   “去发两个声明。其一,恢复小慢林浅的本名,并说云火门那种破地方谁乐意待,她这是弃暗投明;其二,想动我的女人,先踏平落柳山庄。”步柳陌冷声道,唇角偏偏还上扬着,温文尔雅中掺着狠戾,眸光扫至小慢又渐渐回暖,“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这句话仿佛一道轻柔的风,吹散了多日来萦绕在她心头的不确定和不安。小慢终于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真心的不带一丝愁绪与犹疑,只有满满的幸福:“是,我的爷。”   步柳陌眸色一沉,果断地靠过去,将她的甜蜜笑容卷入唇齿中。   筠笔识趣地出门办事,顺便还很细心地带上了门。   屋内,春光旖旎。   以往步柳陌在经过这种事之后应该是心情很愉悦的,但是此刻,他惯有的微笑还在,眼中却闪烁着阴沉不定的杀意。   和云火门比放狠话什么的他略胜一筹,也没有多少人有胆子和江湖首富叫板——人家不用动手只联合一下商家就足够玩死你了。但丧心病狂孤注一掷的亡命之徒也不是没有,平日的落柳山庄尚可应付,但若是大婚这等混乱场面,出事的机率就太大了。他不敢拿小慢的安全去赌。   虽说小慢宽慰他说她并不在乎这些形式,但他还是觉得委屈了她,于是只好推迟婚期,待这事风头过去再说。   “尽快铲除云火门,我要成亲。”步柳陌特别冷酷特别任性。   笔墨纸砚:“……”   他们该说什么好?庆祝在公子脸上终于看到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情绪?   “该布置的就布置吧,按照计划来。”步柳陌继续道,表情语气瞬间淡静从容下来,折扇轻摇唇边含笑,说不出的温文雅致。   轩纸却暗自皱眉:“公子,这太冒险了。”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不希望公子以身涉险。   步柳陌笑容不减:“高风险才有高回报,那小子不会让我失望的。”以在场众人的武功,这事也只有他去做才最为保险。   轩纸应下,心底却生出些许不安,总觉得这件事他们忽略了什么,或许该叫疏墨再去查查看。   “疏墨,云火门最近的动向如何?”步柳陌很关心那笔钱的来源。他需要知道臭名昭著的云火门又找了哪个靠山,即便威胁不到他们,做点准备也是好的。   “公子,如果我查的没错,那笔资金来源好像是……玄清派给的活捉京城名捕墨研的委托金。”此话一出,不仅屋内其他人,连疏墨自己都皱起了眉。玄清派不是在八年前就被鬼圣索玥灭了吗?为何会再度出现?而出现以后竟不杀索玥,反倒追杀一个捕快……   步柳陌沉声道:“武神的宝藏。”   众人恍然大悟。   江湖传闻,武神的宝藏的线索现在京城六扇门捕快墨研手中。   步柳陌微微牵起唇角,露出一个饶有兴味的笑,看来云火门野心不小啊,竟打上了武神的宝藏的主意……   他在心底冷哼一声,眼底寒意更甚,跳梁小丑即使得到了什么,也不过是个厉害一点的跳梁小丑罢了。   何况他相信索玥根本不可能让他得到什么。   虽还有两个多月,但对于提供地方的落柳山庄而言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该开始准备武林大会了。不过今年的武林大会对于落柳山庄而言格外不同。步柳陌打发筠笔去置办大会所需物资,疏墨、轩纸、琼砚则又要做正常的大会准备又要暗地里为计划准备。步柳陌倒是落得清闲,每天一壶茶一本书一柄扇,十分惬意。   小慢成日陪着他游手好闲,看着笔墨纸砚四人忙进忙出的,总感觉有些脸热。   “爷,我没什么事,可以帮筠笔置办些东西的。”小慢慢吞吞地说。   此时的步柳陌刚午休完,没见着小慢便来了她的房间,靠着她的枕头懒洋洋地半倚着看书,霸占了她半张床。闻言,他从书中抬眸,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小慢:“浅浅,我对你每日中午非要回房睡实在不解,你的床并没有多舒服。能告诉我原因吗?”   小慢的耳根瞬间就红了。    ☆、武林大会出变故   其实本来小慢是与步柳陌一同午睡的,但自从有几次中午就被……以后,她便坚持回屋休息,绝不与步柳陌一起。步柳陌心知她的想法,此刻问起,怕也是逗她吧。   “爷明知故问。”小慢不太自然地低头,露出白皙光滑的颈项,步柳陌看得眸色微暗,她却再度抬头,淡定无比公事公办地说,“我在与爷商量武林大会的事,莫要扯开话题。”   这语气明着听像抱怨,仔细品却有一分向心上人撒娇的嗔怪,步柳陌不动声色地一笑,站起身,肃容道:“关好门窗,我还真有事要告诉你。”   小慢见他认真,也严肃起来,仔细锁了门窗。步柳陌又屏退了暗卫和侍女,用内力再三确认四周无人后,方才对她说了计划。   小慢听罢大吃一惊,急道:“万一你被发现,没有暗卫保护,身边的人又不知是敌是友,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办!”江湖的人虽忌惮步柳陌,但也有很多十分恨他,若遇到落井下石的机会一定会补刀的。   步柳陌因她少有的不淡定而愉悦起来,又不忍她满面愁容,宽慰道:“我会让天下数一数二的易容高手为我易容,断不会出破绽。而且我只将具体位置告诉给了你,也是怕你担心。”将心比心,若她去铤而走险,他也一定会想知道她在何处,即便做不了什么,起码能心安一些。   小慢死死抓住他的衣襟,喃喃道:“告诉了我也会担心。”   “担心也不许看,好好做你平日做的事,不然就露馅了。”步柳陌揽过她,伸手点点她的鼻子,安抚道,“我既是排行前十的高手,天下间没几个人能伤害到我的。”   “江湖上多得是手段卑劣的小人,你……要小心。”小慢的眼中写满了担忧,步柳陌紧紧抱住她,点头:“放心,若是顺利,这次就能顺藤摸瓜消灭云火门的多数势力。”   可若是不顺利,你便没命了啊。小慢回抱他,将脸整个埋入他的怀里。   忽然很害怕。   因为她忽然发现,如果没了他,自己便一无所有。   随着武林大会的日子越来越近,来到洛阳的人也越来越多。别人倒是无妨,但鬼圣索玥和名捕墨研的到来让小慢有点小紧张:见到索玥紧张很正常,因为几乎所有江湖人见到他都会紧张;而墨研则是……由于被追杀所以给洛阳带来了很多很多的,杀手。   貌似还有云火门的人。   云火门啊……   小慢蹙眉,不知道门主又要做什么,莫非真是看上了武神的宝藏?   不过她已经离开了云火门,现在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步柳陌的安全。   两个月的时间不算短,但在空气中都氤氲着紧张的气氛下,日子好像一转眼就过了。小慢和笔墨纸砚四人随着「步公子」走入后院时,被面前人声鼎沸的现场震慑住了。她头一次发现落柳山庄的后院居然还有这么大片地方,可以容纳这么多人不说,甚至连每人的座椅都精致舒服,尽显落柳山庄低调的奢华。   “小慢可是被吓到了?莫怕啊,有本公子在,还没人敢在我落柳山庄放肆。”「步公子」的精眸中迸发出的寒意冷彻骨髓,逼回了不少或好奇或暗含杀意的目光。他复又含笑握住小慢的手,温柔地笑笑,牵着她落座。   小慢:“……”   不愧是名冠天下的千面杀手劭尘,竟不光是脸蛋,连性格气质口吻都模仿的惟妙惟肖,若不是早就知道计划,怕是连她也得观察一会儿才能发觉这不是本人呢。   笔墨纸砚恭敬地垂立一边,「步公子」的正对面,武林盟主洛炽端端正正地坐着,遥遥冲他抱拳以示招呼。「步公子」谦和地回以一揖,随即展扇轻摇,接过她泡的茶轻啜一口,眼底唇边皆是温文儒雅云淡风轻的笑意。   真像!小慢暗暗喝彩。这样第一步进行的如此顺利,后面的计划也会顺利一些的吧?   步柳陌说他的位置是东部第三十排癸号,若想从这里看到,还是要有挺明显的动作。小慢不敢坏他的事,只得在内心默默祈祷他千万不要有事……   而此时,步柳陌那边的情况并不好。   按照位置,他的身边该是黄河帮与白鹤派的人,这两个门派与云火门来往甚密,而今日所来的这白鹤派的大弟子还是云火门安插在白鹤派的内奸,且是云火门门主的亲信——这个消息是疏墨一直跟进百媚居而得来,百媚居的老鸨竟是这位大弟子的亲姑姑,平日没少搜集情报,他倒是没有想到。如若今日他们有计划杀步柳陌,这人一定知晓。   原本步柳陌是想伪装成他们自己人好套出些消息或者在大会出了一些他让琼砚刻意制造的乱子时独自尾随此人,可第一步就进展的不顺利。步柳陌与他二人搭话,他二人仿佛闻所未闻,一直保持着冷艳无比的表情抱着刀坐得笔直,目光平视前方,和周围热烈讨论交流江湖感情的气氛格格不入。   武林不乏这种自视甚高之辈,但此时出现在这里却让步柳陌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他刚想借口离开,就发现……   自己动不了了。   中毒吗。步柳陌不动声色地运起内力,刚欲强行压下毒性就见一道熟悉的金属光芒流星一般疾速而来,直取他心房!   在那一刹那,他倏然感觉自己的视线好似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仿佛能看见那支箭上暗红色的炙云图案,能看见「步公子」身边的那个女子意识到不对之后猛然站起时面上惊急的神色,能看见琼砚和洛炽疯了一般运起轻功向他赶来——   金属穿破皮肉的声音。他在最后关头只来得及拼尽全力避开要害,饶是这样,骤然而至的剧痛还是让他几乎失去意识。   那一瞬间发生了很多事。数不清的暗卫分散成两部分,一部分来保护他一部分向着箭射来的方向追去。最先到他身边的洛炽“刷刷”点了他几处要穴,顺势用身体挡住黄河帮与白鹤派可能的攻击,面色阴沉的好似能滴出水来。琼砚第二个赶到,顾不上向盟主行礼,张口就问:“公子状况如何?”   这人居然是步公子?满座皆惊,那刚才的「步公子」是……   千面杀手邵尘在众目睽睽下换了张朴实无华一看就忘的脸,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潇洒自如地翩然离开。   “把他送回去,叫尹芪神医。”万幸每年武林大会尹神医都会到场。洛炽交待完,身边已有人大呼:“步公子受伤了!保护步公子,抓人!!”   一时之间,场中响应者甚多,看起来似乎都很义愤填膺,都很爱打抱不平,有的人甚至抄起了家伙。   洛炽的脸色更加难看。落柳山庄树敌无数,即便不是敌人也愿意分一杯这天下最大最划算的羹,所以一旦步柳陌出事,落柳山庄内的局势必定瞬间崩塌。甚至不必真正打打杀杀,只借机闹一些事,也能得不少好处。   但即使是这样,也没有人敢第一个动手,大家都保持着警戒的姿势,既防止自己被人暗算,也时刻准备暗算别人。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所有人却觉得无比漫长,直到有个新帮派的小弟子被杀气骇到,剑往前送了半分——   一触即发。   现在这个时刻,任何变故都能引发大错。   “真热闹。”在所有兵戎的杀气正准备一并爆发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武林大会会场的正中央响起。那声音虽然不大,却含了三分内力,让所有人心头一震,连忙看去——   一个灰衣青年随性地站在那里,微微抬眸,冲洛炽的方向挑了挑眉。   洛炽蹙着的眉心霎时舒展。   全场静默。   这么多武林人士同时警戒的情况下,竟没有一人注意到他是如何凭空出现在场子中央的。   何况他的动作虽然散漫,浑身却连一个破绽都没有。   一个都没有。   即使他只是站着,所有人都有种被压制住的感觉。明明他的表情闲散得好似来散步遛弯,大家却觉得如芒在背。这样的气场,令人不寒而栗。   最先回过神的是年过半百的云弥方丈,他隐约察觉了此人身份,不敢怠慢,起身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敢问施主是哪位高人,可否报上名号?”   竟让德高望重的云弥方丈如此重视,在场一些江湖阅历丰富的人内心忽然涌起极为不祥的预感。   “绝云山孤鹜峰……”   所有人的心里同时“咯噔”一声。   “索玥。”   如果说全天下的索玥可以有许多个,那么来自绝云山孤鹜峰的索玥便只可能是那一个。   武神唯一的徒弟,八年前搅得江湖血雨腥风不得安宁,人称鬼圣的,索玥。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仿若激起千层浪的巨石,让所有人都不淡定了。众人心中冒出无数不同的念头:为何鬼圣如此年轻,他果然真的没有死,他为何会来武林大会,武神的宝藏的事情他是否知道……然而无数思绪最终纷纷回到同一个想法上:遇到鬼圣,必死无疑。就冲他能躲过所有人的目光出现在场中,他就有能力轻而易举的杀掉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除了洛炽。   不过此时的洛炽离他太远,而鬼圣索玥的魅影疾风步又是天下第一的轻功步法,想阻止索玥杀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云弥方丈的脸色变了又变,强笑道:“索施主宅心仁厚,断不会不讲道理。”   索玥掸掸衣襟,随口道:“那得看有没有人惹我不高兴。”   “你想如何?”洛炽沉声问道。   “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舞刀弄剑。”索玥慢条斯理地说。   “哐啷!”所有人的武器同时落地,发出整齐一致的声音。洛炽看着黄河帮帮主扔他那把炫耀数次的绝世名刀扔得如此用力,心中不禁冷然嘲笑,对外说爱刀如命,其实也不过只是爱命罢了。   听见这么大噪声,索玥伸出小指一脸嫌弃地掏掏耳朵:“虽然很热闹,但是人也太多了,看着眼晕。”   “武林大会明日再开,地点我随后再通知各位掌门。”洛炽当机立断,还不忘抱拳表示感谢与抱歉。   众掌门纷纷回礼,随即,一个二个跑得要多快有多快,都在短时间内把自家门派的轻功又发挥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扫视了一圈走的一干二净的人,索玥终于忍不住,抬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闪身到洛炽身边,刚要落座就被他拽着胳膊换了个方向。   “做什么啊?”索玥不满地继续打哈欠。哈欠打一半被打扰真的很难受啊。   “步柳陌的凳子上有毒。”洛炽皱眉道。   “……”哈欠再度卡在一半,索玥悲哀地想,他这辈子可能再也打不完这个哈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部的男主再次出场怒刷存在感~ ☆、其实从未信任过   洛炽小心地取了一些毒包好递给南风叫他送到尹神医那里,索玥看得直皱眉,直到确认洛炽从头到尾都没有接触到□□才放下心:“奸商的伤势怎么样了?”他是听到里面的声音才进去的,之前的事情并没看见。   洛炽闭眸稍歇,揉着太阳穴道:“避开了要害,本来还可能有事,但尹芪无咎都在,便一定不会有事。”尹芪神医和无咎这个前任百花蛊少宗主若是都救不回来的话,那就可以直接准备后事了。   索玥放下心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回去吗?一起呗。”   洛炽挑眉:“你不等你的小捕快?”   索玥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可以等一等。”步柳陌被袭击的真凶还没有抓到,洛炽回去是要处理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那么索玥便留下来继续观望一下步柳陌的事——打着等他家小捕快的名义。   二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与自己完全相同的默契。洛炽带着人先走,索玥靠在椅背上,望着天继续打哈欠。   天真蓝啊……   但愿一切都顺顺利利的过去。   与此同时,山庄屋内。   尹芪神医百般无奈地看着眼前紧张兮兮的数人:“你们不要待在这里,会影响到我。”   “我们是担心公子,他……他如何了?”筠笔紧张得微微颤抖,琼砚扶住他的肩,无声地给予安慰。   “现在没事,你们再不出去便不敢保证了。”尹芪给了无咎一个眼神。无咎立马狼狗一般蹿起来,瞪大眼睛一展手就是五包不知名药(和谐)粉:“小芪让你们出去,不要打扰她!”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下,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去。   无咎笑呵呵地转过身,眼睛湿漉漉地盯着尹芪,满脸写着求表扬。   尹芪头也不抬下针如飞:“你也出去。”   无咎:“……”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小芪的话就是真理。无咎乖乖出门,还细心地帮忙带上了门,然后就见洛炽手下的南风急急忙忙地驾着轻功赶来:“无咎公子,这是步公子中的毒。”   “给我。”无咎的表情瞬间认真起来,拿着毒就进了旁边的屋子。琼砚听了前方的暗卫回报,皱着眉跟筠笔说了一声又留了一些暗卫就离开了。步柳陌手下笔墨纸砚四人现在只留了一个在他身边,但他的部署一向完美,即使他暂时无法下令,一切也正有条不紊地进行。   除了一些意外。   “你当真不肯说?”地牢之中,轩纸直勾勾地瞪着眼前的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怒气。小慢从刑具前抬起头,安然浅笑道:“我没什么可说的。”   “疏墨不信是你,去找墨研捕快为你洗清嫌疑去了。我不信直觉,只信证据。你要不要考虑告诉我,为什么只有你知道公子的具体位置,但公子的位子却被人早早下了毒?”刚才疏墨已经找人查过了,整个凳子上全部都是均匀的□□,绝不可能是临时所下。   小慢死死地咬住下唇,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冷静。为什么?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她很清楚自己从未和任何人说过这事,但是的的确确泄露了。为什么?怎么会?怎么可能!一定是忽略了什么,她必须找出原因,否则肯定……会死……   步柳陌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背叛,而笔墨纸砚四人定会站在他们公子那边,如若步柳陌不相信她,那她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过,不会不信的,他那么信她,甚至愿意把这么重要的计划告诉她,她不该怀疑他的信任……   当务之急是忍住轩纸不算厉害的所谓严刑拷打,还有在步柳陌醒过来之前理清思路。   步柳陌,绝对不要有事啊!小慢阖眸,努力将他浑身是血的画面逐出她的脑海。   一定,一定要活下来。   无咎没一盏茶的时间就从屋子里钻了出来,显得兴致缺缺:“这毒实在简单的无趣。”   筠笔:“……”恐怕只是对你而言简单吧,况且再简单那也是毒!   “我去找小芪!”无咎想到尹芪又激动起来,小心翼翼地拉开门一闪而入,那速度那动作,不像是来治病的,倒像是来做贼的。   到底靠不靠谱啊。筠笔对自家公子的安危表示浓浓的担忧。   出乎意料,没过多久尹芪就出来了。午时的阳光灼热而明媚,映得尹芪的脸色愈发苍白。无咎担忧地揽着她,终于看不下去把她打横抱起,几个起落移到树荫下的凉亭中。   “你家公子已经没事了。”尹芪稳稳气息,虚弱道。   可是你看起来很有事啊……筠笔略担心。   “小芪已经很久没有用那么大精力救人了。”无咎好看的眉头皱的死紧,原本澄澈的双眸中隐约划过一丝狠戾,“云火门真是够狠。箭头上有蛊毒,短期内如果不能弄死蛊虫它就会和涂在凳子上的那种毒融合,从而促发他幼时的疾病……摆明是要置他于死地,竟连引蛊的时间都不给我,小芪只好用自己的血去解蛊……”说到这里,他怜惜地将早已昏昏欲睡的尹芪搂入怀中,帮她找个舒服的位置靠住,“不过这样也好,不消一炷香,步柳陌就会醒了。”   筠笔听着只觉得心惊肉跳,只得不住地说:“实在对不住。”   “小芪常说医者仁心,这是她自愿的。”无咎修长的手指眷恋地摩挲着尹芪清丽的面庞,低头在她唇边印下一吻,“我想带她去休息一下。”她自己身体都不好,哪经得起这样折腾。   “我去安排房间。”筠笔打发人去收拾房间。   无咎想了想,终究没有拂了他的好意,点头应下。   尹芪不愧为举世无双的神医,不到一炷香,步柳陌便醒了过来,简单喝了些水后,他强撑着坐起来,唤过筠笔,张口就问:“小慢呢?”   筠笔怔住。不是因为他惨白如纸的脸色,不是因为他略显狼狈的衣衫,而是因为他的眸中完全没有以往叫到她名字时的温柔宠溺,只剩下阴狠的恨意和毫不掩饰的杀意。   或许还有痛苦,但被他压抑下去。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样的公子有些可怕。   “回公子,在地牢。”他听见自己语气无波的回答,平静,但暗含冷意。   他很清楚告诉了公子,结果会是什么。   “扶我过去。”步柳陌轻声吩咐,眼底的血腥之色一闪而过。   地牢之内,小慢被吊在柱子上,身上不轻不重落了一些伤。轩纸不知是怕步柳陌责罚还是内心信她,总之是没有对她用狠刑。但这并不意味着不用刑——她身上细碎密集的疼痛让她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痛苦。   小慢自嘲一笑,真是太久没受皮肉之苦了,居然才这样就有些……委屈。   是的,委屈,因为是他身边的人不信任自己,所以即使理智可以理解,心里也觉得难过,还有一丝恐慌。   她正准备仔细探寻一下这种情绪,就听见牢门打开的声音,抬头望去,道道阳光下,飞旋的尘埃中,步柳陌坐在滚轮椅子上,虽然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小慢却只看一眼就知道是他。   来的真快。她的心里涌上丝丝甜蜜。她知道他重伤未愈,但即便如此还是为了救她而来……   “林浅。”冷淡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响起。   小慢的浅笑僵硬在唇角。   他不信她。   几乎是他一开口,她就确认了这点。   心脏仿佛被人攥住一般生疼,比身上所有的疼痛加起来都要难以忍受。小慢死死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咽下几欲出口的哽咽,换上与以往毫无二致的淡定神情:“公子,你不信我。”   即便如此,出口的声音还是带着颤抖的苦笑。   “我信你了,但你是怎样对我的?”步柳陌的拳头捏得死紧,低沉的嗓音中压抑着喉头涌上的腥甜,“背叛,我最恨的背叛。”父亲的脸和声音尤在身边,那种被背叛的恨意和绝望也历历在目……而如今,他最在乎的人居然又出卖了他,真是可笑又可悲。   小慢惨然一笑:“我若说我没有出卖你,你可信我?”   “你让我怎么信你?”步柳陌反问,感觉伤口已疼到麻木。   ……果然。小慢在心中冷笑,深深地吸了一口牢房中过于陈旧浑浊的空气,再缓缓吐出:“步公子,你说你信过我,呵,你真的敢这么肯定吗?一个人会在自己全然信任的人身边夜夜不得安睡,会成天找人监视自己全然信任的人的一言一行,会在初(和谐)夜之后怀疑自己全然信任的人说的父母之墓有埋伏并且找人事先查探!这就是你说的信任?还是根本就是你为自己自私的利用找的一个自欺欺人的借口!”   步柳陌怔住,他从未想过,这一切的一切,小慢竟全都知道。   “或者是我在自欺欺人,即使不安也都说服自己你的多疑是应该的,努力全然信任你,努力去用行动换取你的信任,可你呢?在我为了你心甘情愿冒着被追杀的风险叛出云火门时,你竟准备好了所有对付云火门的资料并且借我的手实施,掐断我最后一条退路……”小慢抬起头,淡然疏离的目光不避不闪,迫他与她对视,忽地轻声道,“如果你喜欢我,我可以心甘情愿被你利用,如果你只是想利用我,敢不敢敬业一点也顺便喜欢一下我,起码不要让我觉得自己的感情是个天大的笑话。”   步柳陌的眸陡然睁大,内心的震怒让他一时失语。她竟然怀疑这个!他纠结那么多日,不顾洛炽与笔墨纸砚的反对,不顾自己与云火门的宿世仇怨,甚至强压下与生俱来的疑心才敢坦诚对她的感情,在她看来竟是为了利用而编纂的东西。   怒极之下,他猛地转过椅子,不顾伤口迸发示意筠笔推他出去——   出门的那一刹那,他终于无法再忍,一张口喷出一口暗红色的血。   筠笔沉默着掏出绢巾为他擦拭,心底暗暗叹气。   这又是何苦。   “步柳陌,我会证明我的清白的。”在他身后,小慢的声音渐渐模糊。   终归于无。   步柳陌的心猛地一沉,倏然睁眼,冲着筠笔吼道:“快!快回去!”   筠笔将轻功用到极致,只见地牢之下,小慢双目紧闭,头歪向一边,整个人显得单薄虚弱。   而她纤细的脖颈上,那条从不离身的金链,已然不见。   筠笔瞳孔骤缩。   吞金,自尽。   与步柳陌的亲生母亲,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神医侠侣上线打酱油~ 林浅:公子,你不信我。 步柳陌:浅浅答应我七次还是头一回,你叫我如何相信? 林浅:……那也不能现在,起码等晚上…… 步柳陌:我不做赔本生意。 作者:拉灯。(/ω\) ☆、外柔内刚林小慢   无咎对他们把尹芪强行拽起来很不满,但是看尹芪即使面色苍白也依旧坚持去救人的样子,也只能默许。   万幸,这次尹芪没有赶他出去。   屋门紧闭,隔开屋内屋外相同的紧张气氛。步柳陌端坐在滚轮椅子上,脊背僵直。   轩纸和筠笔安静地站在他的两侧,似是受了步柳陌的影响,亦是连动也不敢动。   步柳陌的目光死死地黏在紧闭的门上,就好像要透过它看到屋内那人的样子。他记得这种感觉,这种明明想要抓住什么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其流走的,绝望感。   十年前,娘亲为了他,吞金自杀,他力量不够,阻止不了。   而十年后……   他本以为他再也不会让自己经历这样的事情,可是,他最在乎的人现在躺在里面,生死不知,他却只能在外面等着。   而且……   她竟是用他送她的金链自杀。   和他娘亲的死一模一样的,从前云府象征的同一种金。   步柳陌忽然握拳,手心里,白莲玉簪几乎被捏碎。   这哪里是证明清白,分明就是蓄意报复。   步柳陌苦笑,他打赌那一刻,林浅一定是恨他的,恨之入骨。   没有这样的恨,又如何能做得这样绝?   而她的目的达到了。步柳陌猛然抬手,攥住自己心口的衣襟,从刚才起便如同狂风暴雨般骤然席卷而来的心痛让他浑身的血液几近冷凝。   她选择了最完美亦最残忍的方式,让他生不如死。   不愧是内奸,果然心狠手辣。   再也不想记起的回忆如同鬼魅一般飘来,不顾他的阻止和咆哮与现实缓缓重叠在一起,仿佛在对着他无声的讥嘲,又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将他的意识吸入其中,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恐惧。   他似乎只剩下这一种情绪。   他木然地盯着门的方向,泛起血色的双眼中或许隐藏着无数惊涛骇浪,面上却涓滴不漏,好似什么都不再重要。   轩纸的眉心越皱越紧。   这样情绪外露的公子很少见,他却一点都不希望见到。   公子这样的神情他再熟悉不过——这种平静,不是安宁,而是痛至麻木。   就好像一个落水的人,死抓着最后一块浮木,一松手就再无希望,只能堕入绝望的深渊,然后任凭疯狂吞噬最后的理智。   就好像当初的他一样。   太清楚那种在崩溃边缘徘徊的感受,他只希望尹芪神医那边能传来好消息,因为他担心一旦林浅倒下,曾经的落柳公子亦会再站不起来。   万籁俱寂中,门推开的声音格外明显。   步柳陌兀然抬头,如墨的瞳中失了往日的神采,带着淡淡的、脆弱的近乎不堪一击的希冀。   无咎横抱着累得几乎昏迷的尹芪,抿着唇,直勾勾地盯着他,无言。   步柳陌的呼吸随着冗长的沉默而渐渐凝滞,眼底那细碎得可以忽略的星点光芒亦慢慢融入形同夜色的黑暗中。   “小慢姑娘没死。”   尹芪清冷的声音成功将步柳陌挽救,轩纸眼睁睁地看着公子眼中如同被点亮了烛光一般一点点亮起的星光,暗道神医不愧是神医,治愈能力一流。   “她在云火门被下了慢性毒(和谐)药,早前在后山又中了毒,虽被我留下的药方所救,毒解的七七八八,但仍有余毒,两方余毒互相融合,再加上这次……”尹芪轻轻叹息一声,“内功怕是再用不成了。”   步柳陌忙道没事,紧绷了良久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他甚至觉得即便真是被林浅出卖也无所谓,只要她还活着,还在他身边,就已经足够了。   经历了失而复得,他愈发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真情,连带着声音放缓,目光亦是温柔到极致:“我会照顾她。”   “恐怕不行。”尹芪道。   步柳陌陡然一惊,恍惚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踉跄站起往房间扑去——   屋内,空无一人。   “林姑娘让我们给你带口信,她说她……不想再见到你。”   步柳陌沉默地一拳捶到门框上,门框应声而裂。   失而复得后,竟是再一次失去。   步柳陌静静地呆立了片刻,直到筠笔怕他伤口再出事忍不住开口轻唤他,才如梦初醒,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公子,你要去哪我送你。”轩纸在他伤口崩开之前以疾风之速拦住他。   “带我去她房间,她会收拾东西的,去她房间,她一定还没走……一定……”步柳陌执拗地喃喃,就好像这样就能说服自己宽心。   轩纸果断背起他,半分犹豫也无,全速往小慢的住处赶去。   无咎在屋里听到外面的人走光,这才转身对尹芪报告:“小芪,他们走了。”   “嗯。”尹芪半倚在床头,掀眸望着透过窗户缝隙射过来的夕阳余晖,分明是暖色却让她感觉有些清冷。   就刚刚,小慢在谢谢她的救命之恩之后,不顾劝阻执意站起来要离开。   “身为一个刚刚为你治疗过的大夫,我并不赞成你现在离开。”尹芪一边示意无咎拦住她一边说,淡然的神情下是身为医者无法丢弃的善心,“你的武功全失,即便我的青松雨露丸能将你的身体恢复个七七八八,以江湖追杀令的危险性,我也不建议你走。”   “我不想留下。”小慢执拗道,眼底猝不及防闪过的悲恸让尹芪心下了然。她怕是受了难以治愈的伤,不是在身上,而是在心里。   心病还需心药医,即便她是天下第一神医也无能为力。   但是,叫她看着人去送死,她也是万万不肯的。   尹芪忽地冷声道:“我亦不想我医活的人再半死不活的被拖回来叫我医。”   小慢果断伸手腕:“那便现在就杀了我,一了百了。”   尹芪无声地盯了她半晌,见她眉眼间透着决绝的去意,知道再挽留不住,只好收起冷脸默默叹气:“我看得出,他是真的爱你……”   “他不是。”小慢干脆利落地打断她,语气十分笃定。   尹芪:“……”   谁来告诉她怎样劝一个钻入牛角尖死活不出来的人啊?   她下意识地朝无咎望了一眼,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看了什么,那边无咎就已经连珠炮似的爆发了:“你即使离开,也别想带小芪照顾你,她身体不好需要休养,你又要她给你看病,你要走了小芪跟着你走就没法休息,她那么老好人要不跟你走又会不放心在路上的你,既然这么纠结那干脆一起留下就好了嘛。瞒着家人出去玩什么的以后再做。”   尹芪:“老好人?嗯?”   小慢:“家人?出去玩?”   无咎:“……”   为什么总觉得她们关注的重点和自己要表达的差异颇大……   于是无咎手忙脚乱地和他家小芪解释他说的老好人是指老是心地善良的好人这一意思。   “总而言之,你就是打定主意非走不可?”听过两句他的解释后,尹芪把话题引回正途。   小慢点头:“是。”她似是想到什么,低头苦涩笑道,“我已经没了再留下来的理由。”   “哦,那就走吧。”尹芪说。   小慢:“……”   诶?!这么爽快!   “你们的家事,外人管不得。”尹芪道。   小慢感激地看她一眼,留下口信翻窗离开,尹芪倦倦然往后靠,无咎连忙凑过去让她准确无误地靠到他怀里。   “小芪,你其实不希望她走的吧。”无咎问道,虽是疑问,却也含了肯定,他很明白尹芪的想法。   尹芪浅浅一笑:“将心比心,若换了是你要离开,我定会心痛,步公子也没惹我们,所以估且劝劝。”   他惹了!打扰你休息!无咎突然就觉得报复到他了,心满意足之间又有些担忧:“可是万一小慢姑娘出事……”   “小慢姑娘虽看似柔弱,实际是个意志坚定如磐石的人,断不会这么容易出事。再说……”尹芪轻阖眼睑,声音越来越低,“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   “小芪,你的身体……”无咎搂着她的手情不自禁地紧了紧。   “不碍事。”尹芪抿唇,强忍着将口中涌起的腥气的血悉数咽下。   不能让他察觉。她往无咎怀里又钻了钻,确认他看不到自己的神情后,终于敢直接用眷恋又忧伤的眼神看他。   好像离死的那天又近了一步。   尹芪苦笑。   她和无咎小心翼翼地算着天数过日子,小慢与步柳陌这两个相爱的人却还要借着时间和空间互相折磨。偶尔她也很羡慕这些人,因为起码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和爱的人厮守在一起。   而她,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尹芪靠在无咎胸膛上,侧耳听着他的心跳,略快,也生机勃勃。   忽然就很安心。   尹芪缓缓合眼,安心地放自己沉入梦乡。   书房。   步柳陌安静地坐在他以往的位置上。今晚的夜色如同小慢研出的墨,浓淡恰到好处。狼牙弯月斜斜地挂在天幕中,惨白的月光投到他精致的眉眼上,了无生气的仿佛一个雕琢完美的人偶。   步柳陌的睫毛颤了颤,缓缓抬眼,没有点蜡烛的屋子格外晦暗不明,他却知道那人来了:“琼砚,人呢。”   “暂未寻得。”琼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步柳陌感觉身上如同打了层霜一般彻骨,阴沉沉地勾唇笑了笑,不知是在笑她还是在笑自己:“不愧是内奸,反侦察能力一流。”   琼砚沉默。   小慢太熟悉山庄事务和他们的找人手段,加之她心思缜密,找起来愈发困难。   “继续查吧。”步柳陌倒是没有怪他,见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随口问,“还有事?”   琼砚道:“之前剿灭的云火门分舵,后经查实,都是反对云火门门主的人,云火门的根本,没有动摇半分。”   步柳陌瞳孔骤缩。 作者有话要说:  神医侠侣继续刷存在感~其实第一对儿写他俩就是因为之后每一部都会出场,简直是线索人物,极品奶妈(手动笑cry) 小剧场: 尹芪:我亦不想我医活的人再半死不活的被拖回来叫我医。 小慢:那便现在就杀了我,一了百了。 尹芪:无咎,动手。 小慢:……诶??!! ☆、没有消息的日子   “也就是说,我们大费周章,只是帮云火门肃清了门派内的内乱?”步柳陌笑道,眸中隐隐露出阴狠,“很好。”   真是很好。这一次真的被算计到了。   黄昏时他去小慢屋里找她的时候,京城第一名捕墨研过来告诉他已经查清了消息泄露是怎么回事。原来小慢的屋里被人开了通风密道,从山庄之外都可以监听屋里的动静。   山庄内还有内奸,且是早就知道小慢内奸身份的比她更高一等的内奸。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故意设套借刀杀人,再挑拨离间,在武林大会上重创自己的同时,让小慢陷入被冤枉出卖他而无从解释的境地中。   从春(和谐)药开始就是一个局。既是害人,亦是试探。若小慢没有背叛,那再好不过,若背叛了,则之后可以反向利用她的背叛,设这个局,对云火门有百利而无一害。   而自己竟不负众望的一步步走到了这个最糟糕的情况。   步柳陌懊恼,若是他早点发现别的内奸,若是他早些察清分舵的问题,若是他真正顾虑小慢的安危,将她的屋子好好检查一下,他们都不会走到这步。   轩纸已经顺着密道的走向抓到了所有可疑的人,正连夜审问,但是总归是来不及了。   步柳陌展开一直紧握的掌心,白莲玉簪在月光下显得愈发清冷皎洁。   他在知道她走后,应该下令立马封闭山庄的。   可是当时,他竟连最引以为傲的冷静都失去了。   他现在只希望,他的浅浅没事。   可是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武功全失,身无分文,还被人追杀……如何能叫人放心?早知如此就应在她身上多放些钱,好歹不至于饿着,或许还能买点毒(和谐)药防身。   ……素来现实的步柳陌步公子,就如同中了邪一般,做着无数假设,好像这样想就能弥补什么,最终,这些早知如此全都化作一句话,镌刻在他心里,难以磨灭。   一定得保护好自己,直到我找到你。   他垂首,在白莲玉簪上落下虔诚的一吻。   可是,他心心念念的人现在过得并不好。   林浅蜷缩在树上,努力平衡着不掉下来。落柳山庄的产业太多,各行各业皆有分支,合作者更是数不胜数,她怕她一进客栈,消息就传到步柳陌耳朵里,所以只能露宿。但是她又武功全失,好不容易才爬到树上安顿下来。   没有外伤,只是中毒。尹芪给她催吐逼出金链之后,无咎又帮她解毒。原本这毒是很要紧的,在无咎那里却很轻松的化解了。尹芪又给了她颗青松雨露丸,恢复的速度令她咂舌。   久闻神医眷侣的大名,今日见到果然名不虚传,她能自己跑出来,真的全靠尹芪神医——先不说若不是尹神医的药太神,此时的她恐怕还无法自行下床,至少她很清楚,当时尹神医若真说一句不让她走,无咎拦住,她便一定走不了。   也亏得步柳陌没来得及派人阻拦,不然她武功全失,想出去也十分困难。   万幸,她已经离开了。   林浅松了口气,心中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该是开心的,得到自由的豁然开朗自然是有,但还有报复成功的喜悦和淡淡的怅然若失,这两种情绪前一种让她厌恶,自己变成了从前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后一种令她不爽,总觉得好像心里空了一片,找不到东西填塞。   她知道这种感觉是为什么,只是暗骂自己没出息。步柳陌都这样对她了,她竟还不由自主地想他,真是……连她都对自己无话可说。   一阵风吹过,她在树梢上随着叶子的颤动打了个寒战,思绪渐渐回到正常的事情上。这才第一天,就已是困难重重,她催吐过后除了喝药就未曾饮食,腹中空空,加之跑出来的急,连盘缠都没带多少,倒是金链子取出清洗后又回到了她手中,可……林浅默默将它握紧,怎样都不想当了它。   就当她是个忘不了过去的可怜人吧。总之,不论是甜蜜的还是痛苦的过往,她都会记着,不去忘记,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再像从前那样蠢。   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一次就够了。   她要做的并不是忘记,而是带着回忆,重新开始!   目前最要紧的是想办法活下去。好在山中飞禽走兽不少,应当还能撑些时日……   已是深夜,刚刚清查过一遍山庄人员的疏墨想着公子说过要跟他汇报,便打算无论他是否休息都去书房看看,果不其然,书房还亮着。   “公子。”疏墨把所有口供整理出来放在桌上,“这是庄内所有侍卫仆从的口供,从明面上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步柳陌颔首:“能够做这么多都不被发觉,还利用原先我们布下的管道,此人不仅细心、心思缜密,也有几分胆识,暂时查不出也不奇怪。先别急着用刑,控制起来即可,等有了确凿的证据再动手不迟。”   疏墨略有些诧异,若是之前的公子,绝对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现在怎的变得如此良善?但这样的改变,倒也不能说不好。   “还有呢?”步柳陌一边看着手头的卷宗一边问。   疏墨于是便将一天内所有查出的大小事情全都汇报给他,他边看边听,一心二用,两边却都没耽误半点,着实令人佩服。   “公子。”汇报完所有事项的疏墨恭敬一礼,看步柳陌完全没有去睡的意思,忍不住提醒道,“您该歇息了。”尹神医说,公子虽然毒蛊全解,但总归身体虚弱,应当多休息才是。   “还是没有她的消息?”步柳陌放下笔,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疏墨踌躇一瞬,终还是摇了摇头。   “罢了,你出去吧。”步柳陌拿起手中看了一半的云火门资料,余光瞥见疏墨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道,“我看完这册就睡。”   疏墨固执地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他,不说话,也不离开。   步柳陌无奈道:“你再不回去,轩纸会起义。”   疏墨道:“公子再不休息,我也会起义。”   “……我这就去休息。”步柳陌只得放下卷宗,整理了睡。   只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夜的被褥格外的凉,怎么睡都睡不踏实。   步柳陌本以为,离开了落柳山庄,又有人一直在找,林浅的日子应该不怎么好过。但他没想到的是,林浅不好过,他比林浅过的还糟。   衣服他嫌人家洗得不如浅浅干净,床铺嫌人家没浅浅铺得平整,衣食住行一夕之间都变得特别不顺心,连之前伺候他日常生活的筠笔都感叹,公子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不顺心的结果就是心情不好,筠笔甚至觉得整个落柳山庄都是低气压环绕,公子虽每天都是笑着的,却还不如不笑显得和蔼可亲。   再这样下去,小慢没找着,山庄里的人都先崩溃了。筠笔泪流满面,连滚带爬地去找无咎,无咎好歹是前任百花蛊的少宗主,蛊毒神奇,或许他有什么办法也说不准。   “人是我家小芪放走的。”无咎把筠笔拉出来,免得打扰尹芪休息,顺道还挺了挺胸。   筠笔:“……”这有什么可骄傲的啊?   “就是因为是尹神医放走的,才冒昧问问少宗主有没有办法寻回。”   “都说了是我家小芪放走的。”无咎眨眨眼,很是困惑,“那我为何要帮你们找。”   筠笔:“……”讲不通啊……   “无咎。”房里传来尹芪的声音。   “小芪你醒了?是不是他吵醒你了?”无咎推门而入,顺手把筠笔关在了外面。   差点撞到门框的筠笔:“……”   “你若真有法子,就帮帮步公子吧。”尹芪劝道。   “可是就是他害得你现在只能这么躺着……”无咎嘟囔了一声,但仍是乖乖站起来出去,清了清嗓子,“筠笔总管,带我去见见你们公子吧。”   当筠笔来报无咎少宗主正在门外的时候,步柳陌有点怔忡。   这几日忙着查云火门,倒是忘了还有两尊大佛住在自家屋里。还好多少也算是有交情,不然真是太失礼了。   “有请。”步柳陌简单拾掇了一下桌面,便见无咎迈着大步已经进来了:“步柳陌!”   “无咎公子,请坐。”步柳陌完全没在意他直呼其名,对于无咎这样的人来说,这并不叫失礼,倒可看作真正的真性情。   无咎也不客气,径自找地儿坐了:“听说你要找林姑娘?”   事情紧急,步柳陌也不玩平时藏着掖着故弄玄虚那套,干脆道:“是。”   “你是不是傻!我给你的追踪蛊你不知道给她下吗?那个对身体又没坏处,你认定了她的时候就该下啊。我家小芪都下不了,她能下你还不珍惜。”无咎噼里啪啦又是委屈又是惋惜地感慨了一通,忽见步柳陌愣愣的,有些担心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步柳陌?”   步柳陌这才回过神,立时站起,一把握住无咎的手:“我一时忘了,我竟是对她下过蛊的……多谢提醒,等云火门事情一了,我必将落柳山庄全部力量都用以帮尹神医寻找银隐神蛙!”说完就松开他运起轻功往外跑。   无咎被他难得的激动吓了一跳,在他跑出八丈远了才反应过来,扒拉着门框吼出去:“说话算话啊!”   “一定!”步柳陌含着笑意的声音远远传来,无咎听着,唇边也被带出了一抹笑容。   这才好,死气沉沉的像什么样子。   “小芪,我们去后山玩吧!”反正步柳陌不在,终于可以为所欲为咯。无咎喊着,乐颠颠回去找尹芪去也。   马蹄声急如雨点,白衣公子驭马前行,速度快得几乎只留残影。雪影本就是日行千里的良驹,察觉主人心情后便撒开蹄子跑,它脑袋上的鬃毛里,懒洋洋趴了只红壳甲虫,触须颤一颤,偶尔扭头换个方向。   这只甲虫便是追踪蛊的寻蛊,事先喂了那只追踪蛊的蛊液,不论相隔多远都能找到其位置。   步柳陌赶了大半天路,虽依旧神采奕奕不见困倦,然而那甲虫可是有些吃不消,把触角缩成一团抗议。步柳陌百般无奈,喂了肉丝给红甲虫,又找了草料喂雪影,将雪影安置在树林里,自己带着甲虫找了个客栈投宿。   只是他一进客栈,就收到了很多人并不友善的目光。   “掌柜的,一间上房。”步柳陌恍若未见,微笑着对掌柜道。 作者有话要说:  具体怎么破的案下一部会说。 过渡章。下一章俩人就该见面啦。结局的脚步也近啦。 ☆、英雄自当救美人   小地方的客栈虽不够华丽,但也称得上干净。步柳陌躺在天字一号房中的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不是想林浅或者担心云火门什么的,归根结底原因只有一个。   他认床。   既然睡不好,他也不介意想想别的。毕竟自从出了事,他还从未有机会有时间能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   是什么时候开始动了真心的呢?步柳陌是真的不记得了。或许是她铺床时温柔抚平褶皱的那刻,或许是她布菜时挑出青椒那时,亦或许是她研墨时那淡静温婉的眉眼。   他只记得,那次去京城找洛炽,他有意将家业留给她打理,又吩咐手下给她找了不少麻烦,一是看她如何处理,二是试探,看她会不会趁机动手脚拿资料。   她若知道那些麻烦都是他有意为之,估计会气他恼他吧。   出乎意料的是,她不仅没拿资料,还将事情一件件处理得极为妥当。他记得当他回来下马时,她在人群中站着迎他回来,一个侍女硬生生被她做出了当家主母的气场。   那是他第一次有成亲的念头,虽说没想着必须是她,但也想着,他步柳陌将来一定要找个她那样的女人,大气沉静,端庄优雅,他不在时能帮他将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   大概就是从那时起,越来越分不清自己是将计就计还是真心实意,越来越挣扎,是该全心信任,还是该留有余地……   “嘭!”门外忽然传来声响,步柳陌躺好闭眸,用着内力仔细听,外面人的对话清晰地闯入耳膜。   “小心点!吵醒了咋办。”   “你说他是步柳陌吗?”   “一般哪有男人长这样的,何况扇子,白衣,都和传闻中一模一样,不是本人谁敢这么上街。”   “但传说中的笔墨纸砚四人都不在啊。”   “这才叫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个林浅可是他的人,跟着他肯定能找到她。”   “要完成了江湖悬赏追杀令,咱就吃穿不愁了!”   ……   后面的话他都没再听,因为他突然发现,林浅现下的处境比他想象的还困苦得多。被人往死里追杀,身子还没好全,却丝毫武功都无,无法自保,他不敢想象她身上有多少新伤旧伤。唯一的安慰是追踪蛊虫还活着,证明她人也还没死,不然他真的会恨死自己。   眼下想好好休息怕是不可能了,好在红壳甲虫方才已经好好睡了一觉,此时正神采奕奕地晃动着触须。步柳陌摸摸它的背甲算作安慰,把它放在木盒中揣进怀里,从窗户翻了出去。   夜色如墨,白衣却很是显眼。万幸步柳陌的轻功比这些人强了太多,几个晃身就甩掉了大部分人,一声口哨,雪影自林中奔出,他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上了马,雪影一声长啸后撒蹄狂奔,终于把最后几个跟踪的人甩了开去。   想到林浅所处之处可能尽是危险,步柳陌干脆不再休息,取出红壳甲虫继续赶路,偶尔实在累了就在林中人迹罕至之地歇上一歇,饮食全都从自家名下的店铺内拿,一路上又甩开了不少莫名其妙的人,倒是有惊无险。   三天后,他终于找到了林浅。   浑身是伤,几欲昏迷的林浅。   林浅其实很无辜,之前总是被步柳陌捧在心口护着,她一直只听得江湖悬赏追杀令有多么多么厉害,却从未真正见识过。   直到离开落柳山庄,她完美避开了步柳陌的耳目,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步柳陌势力再大也大不出整个江湖去,更不用说对她知根知底的云火门还把她的画像和个人资料全数发布出去,在半路和人打个照面都有可能在一盏茶后遭遇一场追杀。   毕竟没有人会和银子过不去。   更要命的是,那些人怕落柳山庄报复,还特意选没有落柳山庄产业的地方寻找,恰好增大了遇到林浅的几率。   从前的林浅还可以抵抗一二,然而现在她武功尽失还重伤未愈,只得躲躲闪闪拣人少的地方走,一路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吃了不知道多少苦,结果还是被堵到了。   深山老林里出现一路人马二话不说看见她就开打,显然是蓄谋已久。   林浅眼眸微暗,既然已经躲不过,不如拼了。   内力全无,空有招式,自被人打得轻轻松松。那群人笑着逗她,就好像在折腾一只没有抵抗之力的猫。   屈辱,但她毫无办法。   直到那人给她闻了什么东西,那甜腻的味道熟悉得令她心惊。   “卑鄙!”她咬牙,竟萌生了死志。与其让这些不干不净的人糟践了,不如一死了之……   但是死了就可以逃过一劫了吗?林浅的目光扫过这些人淫(和谐)邪面庞,十分肯定他们一定会趁热那个啥。   太卑鄙了。林浅进退两难,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起了变化。   “别怪我们啊,小妞。”为首那人的语气听不出半点歉意,“你们门主说了,任何人杀之前必须对你用药,虽然不知道他和步柳陌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知道步柳陌为何会看上你,不过能睡步柳陌的女人,我们也能死而无憾啦。哈哈哈。”   林浅默不作声地在自己的胳膊上划出一道又一道口子,她咬破舌尖,拼命保持着意识的清明。   这几人似乎智商不是很高,林浅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涓滴不漏,好声好气道:“你若是动我,步柳陌定不会放过你。”   那人嗤笑:“你都死了,他怎会知道?”   林浅道:“落柳山庄的情报天下第一,他岂会不知?”   “他若知道,又怎么会让你这样在外面跑这么久?”那人嘲讽笑道,“又或者他根本就已不在乎你了?”   林浅本就是勉力支撑,此时力气已经不支,意识也开始模糊。她无比希望自己有尹芪那样的冷脸,起码很唬人,或者有千面杀手劭尘那样的伶牙俐齿,好歹吵架不会输。   “放弃吧,步柳陌根本就没想着救你,你又何必苦苦支撑。配合一点还能爽到……我技术可是很好的,肯定比步柳陌那个小白脸强。”他表现着虚伪的同情,手则已经向她的腰侧伸去……   “啪!”一把折扇飞来,打得他的手骤然一痛。他怒而回头,就见步柳陌伸手接住弹回的折扇,展开,轻摇。   所有人突然僵住了。   原因无二,他们感受到了可怕的杀意。习武之人对此尤为敏感,只是他们完全想不到,这样的压力和气场竟是从一个唇角带着微笑的人身上迸发。   步柳陌看见林浅一身是血面色苍白地躺在地上,神情顿冷,凌厉的目光缓缓扫过这几个人的脸,如同凌迟一般令他们心底发寒。   步柳陌一步一步向他们走过去,每走一步威压就多一分,直骇得他们牙齿发颤呼吸困难方才开口:“谁干的。”   平平淡淡三个字,却比任何威胁都要吓人。   更让几人郁闷的是,这样的压力让他们动都不能动,连回话都不可能。   明明是她自己划的啊!!!几人在心中呐喊,欲哭无泪。   步柳陌旁若无人,轻轻抱起林浅,指尖眷恋地划过她的眉眼,见她蹙眉方才停下,但并没有放下她,而是将她小心翼翼地抱起,在她耳畔似安抚似喃喃道:“没事,不重要。”   围观群众:“……”别不重要啊!真的是她自己划的啊!   步柳陌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的脸上,眼角眉梢都是说不尽的温柔缱绻,手却稍稍抬起,看也不看就是一扇子扫过。   几人顿时身首异处,连声惊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林浅在他怀里不安地动了动,微微掀眸,盯了地上的人几秒,直到步柳陌心里都有些紧张了才淡然转过眸去。   步柳陌松了口气。还好,差点忘了她之前是内奸,这类情景大概没少看。   “嗯……”精神一松懈,强压下来的药劲儿就上来了,林浅感到自己的身体内里发烫,皮肤反倒冰凉,此时于她而言,步柳陌成了唯一的热源,让她情不自禁地抱紧他,汲取温度……   “浅浅,他们对你……我会想办法的,不会让你有事。”几乎是瞬间就根据经验判断出了情况,步柳陌阖了阖眸,强压下被她撩拨起的反应,将她打横抱起,飞身上马往客栈赶。   落柳山庄名下的所有客栈永远为步柳陌留了一间上房。步柳陌抱着人毫不避讳大步跨进门,一边吩咐小二去找大夫,一边进屋顺手关门,一切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看得掌柜一愣一愣的。   毕竟是偏僻的地方,大夫要请过来不知要用多久。步柳陌心急如焚,林浅一直磨着他,大夫再不来他就要撑不住了……   “柳陌……”林浅的低吟里突然夹杂了这么一声轻唤。步柳陌的拳头倏然捏紧,转头凝视林浅,声音中竟带了少有的紧张:“浅浅,我是谁?”   林浅目光迷离,唇角娇媚的笑意含羞带怯,整个人依恋地靠着他,深情又温柔地说:“我的爷,柳陌……”   步柳陌:“……”   这种情况下再不上,他就真的是不举或者断袖了吧?   一室旖旎,屋里的温度都因亲密的动作而升高。高高低低的轻吟透过门缝传出,羞得大夫老脸通红,赶忙到楼下候着去了。   步柳陌动情地将自己融入她的身体,就好像要把这段时间的思念全都补回来。情动之时,他在她肩上吮咬出一个个紫红色的印记,林浅把头埋在他颈窝里抽噎,他安抚地摸摸她的秀发,将累得不成样子的她抱入被窝,小心地避开伤口盖上被子,自己则披了件衣服出门。   他虽然有些疲累,精神与心情却是极好的。于是他如沐春风地下了楼,十分大度地原谅了大夫偷听的行为,并面带笑容地吩咐小二去烧洗澡水。   一切准备妥当,他的好心情却在他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化为乌有——   “多谢步公子出手相助,我的毒已经解了。”穿戴整齐并背好了包袱的林浅对他拱拱手,客气道,“后会无期。”   步柳陌:“……”   下次一定得记得在做之前把她的衣服都撕成布条。    ☆、用完就丢不厚道   “我对你而言就是个解毒剂?”步柳陌神情复杂。   林浅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垂眸向他行了个不大不小的礼:“多谢。”   “……”这和回答「就是」有什么区别?步柳陌默然。   他们之间的气氛太过诡谲,掌柜和小二大气不敢出一声。目睹了部分经过但并不了解真相的大夫看步柳陌的目光则充满了同情。   步柳陌深吸一口气,暗暗宽慰自己不要那么心急,好歹找到人了就比之前的状况好太多。他平静了一下,对林浅道:“好歹洗漱一下再离开。”   林浅没动,望着他的目光写满了防备。   步柳陌的心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发下沉,他无奈地叹气:“我会离开这间屋子,你洗漱完记得上药。还有看大夫。”他将玉凝膏放在桌子上,见她表情冰冷,不得不又解释了一句,“是尹神医叫我带给你的,治疗外伤很有效。”   “多谢。”林浅仍是这两个字,神情不见丝毫松动。   步柳陌欲言又止,最终只幽幽叹息一声,转身离开,顺便带走了小二等人。大夫很苦逼地继续等她洗漱,这一天他除了等貌似就只有被带着撒丫子狂奔,实在过得有些凄惨。   虽说依旧在和步柳陌冷战,但林浅还是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毕竟身体是自己的,药是尹芪的,步柳陌充其量就是个跑腿的。她忍着痛洗干净身子,仔仔细细给伤口上药,穿戴整齐后恭敬地将大夫迎进来,把脉看病开药,一切顺利。   大夫十分欣慰,这姑娘脾气真是好啊,待人接物又有礼貌,和步柳陌步公子一比简直跟天仙下凡似的,尤其是那认真听他说症状和药方的神情,给了他心理极大的满足,让他觉得自己这一天没白辛苦。   抓好了外用内服的药,又被步柳陌强行塞了一盒玉凝膏,林浅随即告辞离开。出乎她意料的是,步柳陌居然真的就这么放她走了,连拦都不拦一下。   林浅心下不安,离了好几里路还在回忆离开时的情景。他的反应不太正常,欲言又止,最终苦笑着与她作别,那神情……竟是难以言喻的酸涩。   是他后悔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林浅步伐一顿。   她没有再特意避开落柳山庄名下的产业,但是既没人跟着她,也没人再出来完成江湖悬赏追杀令,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满腹狐疑,继续观察着四周,向前走去。   她的身后,解决又一批跟踪者的暗卫们略带无奈地收回差点出手的匕首暗器,恭敬抱拳:“公子。”   步柳陌摆摆手,几个暗卫随着林浅的速度继续在周围保护,剩下一个纠结了一下,道:“公子,您这样跟着……我们恐会误伤啊。”每次察觉身边有人都要紧张一下,要攻击又必须生生忍住什么的,他们都快真气逆流了好吗!   真不知道为什么公子安排了他们保护林浅姑娘自己还要跟着,莫不是在监工?   步柳陌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们随意出手就是。”反正也伤不了他分毫。   但是对付头儿这种事不是谁都敢的啊,万一得罪了公子……暗卫踌躇片刻,还是应下。算了,苦点苦点吧,比起现在说话直接得罪公子,还不如拉着大家一起得罪比较好,就算死好歹也有垫背的。   然而心里还是很捉急,希望公子早日去干活不要总和他们一起玩跟踪了!暗卫们由衷地希望着。   于是,步柳陌终于在他们的殷切期盼下,彻底失踪了。   这几日,林浅过得还算舒心。她察觉不到身后跟着人,说实话,内力尽失之后,她的感觉就变得极不敏锐,但不妨碍她对步柳陌的了解——她很清楚自己身后一定有人保护着,甚至即使缺钱她也能莫名其妙吃到酒家赠送的食物。   ……还真是体贴。在再次被老板强行拉入某客栈“免费居住,免费用膳”时,她想。虽然还是在无时无刻地展现他无与伦比的存在感,但好歹只在她需要时帮忙,也确实帮她解决了不少问题。更难得的是,无论他的手下怎么折腾,步柳陌本人都从来不露脸。   这算什么?奸商特有的贴心服务?林浅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烦躁,他几时这么听话了,她说不想见就不见踪影?之前不是变着法的钻空子见她吗?   她端起桌上的茶杯,自顾自倒了杯茶,一边喝一边等上菜,却被邻桌的对话吸引了心神。   “听说了吗?落柳山庄出事了,是云火门干的!”   “怎么可能?落柳山庄的实力干不过云火门?”   “好像是有别的事儿在处理还是怎么样,当时啊,落柳公子身边笔墨纸砚四人一个都不在,他本人还失魂落魄的,一招就受了重伤!”   “一招!天下能一招重伤落柳公子的……难道是洛盟主或者鬼圣?”   “洛盟主是落柳公子的好友,鬼圣又怎可能听命于云火门?据我所知,是落柳公子在武林大会受伤尚未痊愈……”   “我怎么听说当时落柳公子是因为精神恍惚才被击中的?”   “或许都有吧。总之,还好暗卫救下了落柳公子。尹神医已经在往那边赶了……”   “不好了!”他们的同伴急匆匆推门而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尹神医没来得及赶到,落柳公子……落柳公子死了!”   “砰!”他说出那个字的时候,林浅手中的杯子应声而落,脸色骤然发白。   众皆哗然,连客栈老板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落柳公子死了就意味着落柳山庄和他旗下的各种产业都垮了,那将会引起多大的血雨腥风啊……   要知道落柳山庄和其它帮派不同,其它帮派顶多影响一城一镇,它的势力范围……可是全天下。   全客栈炸了锅一般四处都是嗡嗡人声,焦躁的情绪哪怕听不清对话也能感觉出来。林浅起身走出客栈,拣了条没什么人的小巷走过去,一路上听到的都是关于这事儿的讨论——落柳山庄并非一般的江湖帮派,它与民生亦是息息相关,可以说关乎每一个人。   林浅缓步走着,尽量让自己的每一步都显得沉稳,在一切都没确认的情况下,她不信任何流言。   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确认真相。   “跟着我的暗卫朋友,出来个人好吗?”小巷中,她回身,冲着空荡荡的巷口沉声道。   一片沉寂。   林浅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和琼砚很熟。你们要是不出来,我就当你们不在了。”   这可是玩忽职守啊!暗卫们暗暗咬牙,推脱了半天把那个最后和步柳陌说过话的暗卫给踹了出去。   林浅见他以一种奇异的姿势出现,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暗卫还在,若是真到了山庄危急存亡之时,暗卫们应当会被召回吧……   “林浅姑娘……”暗卫有些局促地冲她抱拳。   林浅也对他抱了抱拳:“多谢这段日子的保护。那么……可以告诉我,步柳陌去哪了吗?”   “不是属下不想说,而是属下真的不知道。”暗卫想了想,咬咬牙,干脆实话实说,“七日之前公子就不见了,我们以为他是回去处理事务,并未察觉不对。”他单膝跪地,懊恼垂头,“属下保护公子不利,请姑娘责罚。”   林浅怔怔地站在原地,哪有什么责罚的意思?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   怎么可能?   她虽不是云火门门主的亲信,也多少与他打过交道。不论是见识,脾气,心计,实力……甚至长相,他都在步柳陌之下。   然而武功……林浅咬牙,门主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表露过武功。江湖上盛传步柳陌武功前十,可这排行也没法完全当真。不知有多少隐世高手尚未出现在大众面前,而且武功这种东西是能精进的,她不知道门主是否有所提高,但步柳陌……每天不是看卷宗就是逗着她玩,武功不落已是难得,想要有所精进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再加上重伤未愈,心神不宁……林浅的拳头不知不觉地握紧,他重伤未愈着急来寻的是她,心神不宁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多半也是为她,这么想,他……竟是……   林浅攥着拳,一动不动,浑身发颤。她告诫自己千万不能乱,无论做什么都要思虑再三,但必须得做些什么。她无暇去管自己内心的剧恸是因为爱情还是内疚亦或是别的什么,她只知道如果现在自己什么都不做,一定会心脉俱裂。   “若是……”她开口,声音含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若我现在想要回到落柳山庄,你们可愿帮忙?”现在的她想仅凭一人之力平安到达是不可能的事,可无故叫人陪她一同送命却是毫无道理,只能拜托他们了。   暗卫并未起身,毫无迟疑道:“为救公子,万死不辞。”   “为救公子,万死不辞!”   数个声音齐齐在四周响起,皆是坚毅。林浅慨然颔首,眼底却隐含泪意。   留了这么多人保护她,怎的不知多安排几个人给自己呢……   有了暗卫帮忙,备马出发自然不在话下。林浅心绪不宁地过了不知几日,总算赶回了落柳山庄。陌生又熟悉的门就在眼前,她抬了抬手,在推开的那一刹那不由自主地屏息。   门开,一位白衣男子身姿挺拔地站在院中,周身柳叶纷飞。   林浅一怔,随即,双拳紧握。   “小慢,不,林浅,好久不见。”   “……门主。”林浅缓缓道,眼中一片冰冷。   “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BOSS登场,马上结局了 ☆、因果循环事皆难   林浅不知道他为何在此,她更不愿想若是他在此,步柳陌又在何处。   如同在冰天雪地中被火炙烤,她蹙眉,忍下突如其来的心悸,冷静地望着他。   “他呢?”   “谁?”云火门门主的嘴角噙着一抹属于胜利者的快意。   林浅冷哼:“明知故问。”   “如果是说落柳公子的话,我也是来找他的。”云火门门主抚摸着扇面,轻柔道,“说来也是讥讽,落柳公子这一生,连自己亲爹都不愿祭拜,却为了你父母迁墓立碑,甚至未曾留心暴露自己的实力,真真是一招行错满盘输。”   林浅瞳孔骤缩,她本以为他二人斗法自己不过是个被牺牲掉的棋子,却不想她才是导致步柳陌如今境遇的罪魁祸首。她轻咬下唇,轻声道:“公子良善,你不会懂。”   “良善?”他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无事,随你说罢。总归一切已经结束,你那位良善的公子,看完最后一眼,便也该烧掉了。”   林浅的目光倏然一凝,云火门门主笑盈盈地抬首,做作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多么可怕的杀意。可惜啊,小慢,你杀不了我……”指尖微动,手中的扇子转了一个微小但绝妙的角度,“而我……可以。”   林浅察觉到不对,迅速后退,暗卫们亦迎了上去。眼见着血光将起,一抹白影却从门外闪入战局,令林浅的心一松又一揪。   松的是,她几乎瞬间就认出了来人,揪的是,此人身上应当带伤,情况于他们依旧极为不利。   “你?!”云火门门主难以置信地停下动作。那人顺势翩然退开,正正落在林浅身前。   他道:“浅浅,你可曾有事?”   林浅怔怔地望着他,下意识摇摇头,又想到他此时背对自己,多半看不见,答道:“没事。你呢?爷……”   听到最后一个字,步柳陌的唇角稍稍上扬了几分。他侧头,无奈地笑着望她:“怎的回来也不说一声。”   都到这份上了,林浅料想自己大概是打乱了他的布局,讷讷道:“我未曾想到他会在。”   “我也未曾料到你会来。”步柳陌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笑道,“欢迎回家。”   林浅突然有些感动,那是之前就连他们互相表白心迹时都不曾有过的感觉。此时的他们可谓是心意互通,全心信任彼此。步柳陌未嫌弃她拖后腿,反倒为她误了计划,她心里着急,但又可耻而自私的有一点点开心。   她总算排在他的计划之前了。   “喂喂喂,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云火门门主不满地开口,在望见步柳陌的情况时又变得轻松无比,“重伤未愈却上赶着出来找死,还真不像聪明绝顶的落柳公子。”   “脑袋不好却常常出来作死,倒是云火门一贯的作风。”步柳陌勾唇回嘴,毫不示弱。   “你别忘了,现在的你可打不过我。”云火门门主也不恼,只是笑得愈加得意,“我亲爱的……哥哥。”   林浅一惊,下意识望向步柳陌,却见他嘴角仍旧上扬,眼底却是一片漠然。   “等了那么久,总算叫我等到你有弱点了。”云火门门主,或者说步柳陌的弟弟,云炎炙缓缓道,“哥,你还记得当初你跟我说什么吗?你要我记得那种痛苦。今天我来还你了。”   那日他病怏怏的哥哥突然回来,杀了他们的爹和他娘,最终停在他的面前。他犹记得,那柄折扇距他鼻尖不过一寸,上面滴着他爹娘的血,还带着滚烫的温度。   「我不杀你,我要你永远记住,我的痛苦。」   这是他哥哥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日日夜夜的梦魇。   直到今日。   他举着与他相似的折扇,傲然立在他的面前,不再瑟瑟发抖,不再惊慌失措,隐忍了那么久,他要将一切都还予他。   他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反应,期待着自己的哥哥,名满天下的落柳公子向他低头,讨饶,露出和曾经的他相同的表情。   步柳陌开口了。   “浅浅,我曾暗暗发誓,此生与你坦诚,再无隐瞒,这次的事情乃是意外,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未来得及说。可是你能回来,我很开心。”   云炎炙:“……”   林浅:“……”   大哥,你这时候说这个,真的合适?   “我已经安排好,若我出了事,也会有人保你一生平安顺遂。”步柳陌动了动,隐隐将她护在了身后。   林浅闻言心悸。有人?何人?是如今不知在何处,不知是否出事的笔墨纸砚,还是洛炽索玥?   “我这一生算计无数,从未失手。你是我唯一没有算计到的,也是我唯一心甘情愿乐在其中的失误。”步柳陌轻柔道,“我既起誓,定会守诺,此生再不负你,更不会再叫你因我涉险。”   林浅心头一慌,下意识伸手去抓他的袖口,却什么都没抓住。   白影飞速上前,义无反顾地与另一白衣战做一团,身形潇洒,却不复往日从容。   “此乃你我家事,既是家事,便不容任何旁人插手,生死勿论。”   “好。”   她被重重暗卫护在身后,听着云炎炙志得意满带着笑意的那声“好”,手在身后渐渐紧握成拳。   全盛时期的云炎炙杀身受重伤的步柳陌需要多久?   云炎炙以为是一盏茶,林浅以为是一炷香,然而步柳陌并非如此看待。   林浅心惊肉跳地看着步柳陌再一次险险从扇锋处闪开,觉得再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他还未死,她便先吓死了。   既拼不过,干脆舍守转攻,以攻代守,以命搏之,还有几分胜算。   这是穷途末路的下下之策。   但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对面便是云火门的人,他们若先毁约上前帮忙,云火门的人势必也会动手,到时候混战起来情势必将更加复杂,他们人少,断占不到太大便宜。   如今,只有靠步柳陌自己了。林浅情不自禁地皱眉,手指无意识地在掌心摩挲。拖的时间太久的话,对有伤在身的步柳陌极为不利,可是若是不拖,结束后此处又必将沦为云火门与落柳山庄的战场。她信步柳陌原先是有安排的,可情况变了,也许会出什么变数……她气得想把自己打一顿,没事干出来添什么乱,若是按照之前他的计划,应当不会受那么多伤……   看着他身上隐隐约约的斑斑血迹,林浅心疼又焦急。   又一招毕,云炎炙旋身而起,本该避开的步柳陌却正面迎上,折扇轻扬带出凛冽杀气,连带着眉眼都透着狠意。   云炎炙一惊,想改变动作时已然来不及。扇面无可转圜地插入步柳陌的肩头,同时,扇锋距云炎炙,不过几寸——   “滴答。”   染血的扇面,清冷狠戾的眉眼,云炎炙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恍惚间又回到了曾经的那天,只是这一次的扇面上,是他哥哥的血。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步柳陌,哪怕是杀父弑后母的那天,他也是一袭白衣无尘,清雅无双,即使扇面染血也无愧浊世佳公子的美名。而如今,他的身上满是血污,就连刚才的动作都很狼狈,唯一与从前别无二致的,只有那双眼睛。   那双决绝的,让他害怕的眼睛。   “你……不要命了吗。”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他想过杀他,却没料到会那么轻易地击中他。   “我没有时间了。”步柳陌唇角淌血,动作果决无比,一转扇面,扇柄在云炎炙的后颈一击,他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柳陌!”眼见着步柳陌在那之后也体力不支向后倒去,林浅急忙向他跑去,同时,云火门与落柳山庄暗卫约好了般同时出手——   “保护公子!”带着三分内力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门内暗卫们闻言齐齐一振,精神抖擞。云火门暗道不好,只因一齐进门的那四个身影。   一个人被扔在地上,正是陷害林浅的那个心腹。轩纸扬眉:“你们外面布置的人已经被处理的差不多了,至于你们里面的嘛……”   疏墨掸掸袖口:“降者去墙角双手扶墙而立,不降者……”   “杀。”琼砚干脆利落道,说话的同时人已掠至战局之中,与他同去的还有筠笔,他的目标与林浅相同,都是正中间的那个白衣染血的身影。   “柳陌……”林浅抱住他,手指因沾到温热的血液而微微发颤,“你……你如何了……”   “浅浅……”步柳陌望着她,嘴角竟还噙着一抹笑,声音却是气若游丝,“我……无大碍……”   “无什么大碍!”林浅暗暗咬牙,她还从未见他伤得那么深那么重过,即使是中箭那日也只是因毒可怖,他并未流过那么多血。   “浅浅,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步柳陌轻咳,呼吸渐衰,也要强撑着将话说完,“我……是真的心悦你……”   林浅的心痛得仿佛拧出血来,她急急颔首,不顾泪水模糊的视线,轻声道:“我知道……我也是……”   “要……一世顺遂……”   说完这句话,他似是失了所有力气,脑袋一歪失去了知觉,徒留林浅一口血梗在心口,郁结于胸。   她紧紧抱着他,清泪终于落下,连同那句带了哽咽的话,不知是在问他,还是说给自己听。   “……你不在,我要如何顺遂?”   周围的喊杀声震天动地,她却恍惚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到。   直到筠笔赶到唤她时她才回过神,虽面色惨白,尚在落泪,内心却是从未有过的冷静清明。   她只对筠笔说了一句话。   “备车,我们去药王谷。”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完结 ☆、生死轮回恩怨结   林浅出门换了趟水,回来将白绢布打湿拧干,替下那块原来的,覆在步柳陌额心,随即坐下,无声地盯着他。   她已经如此三日了。三日前他们一行人马不停蹄紧赶慢赶到达药王谷,路上随行大夫几乎用尽了毕生精力,总算叫步柳陌活到了药王谷口。尹芪神医和无咎将她和步柳陌带进了谷,剩下的以筠笔为首的随侍在谷外客栈住下。   然后,便是救治。   万幸,落柳山庄的马车最是平稳,又从不缺药材,不算难救。可究竟何时醒来却是说不准。尹芪说,何时烧退干净不再犯了,便可醒了。   可惜,直到今日,还是退了烧烧了退,病情反复。   林浅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脸颊,眼底流淌涌动着浓浓的情愫。   在马车上,筠笔详细告知了她离开落柳山庄之后的事情。   疏墨仔细查了可能陷害她的人,却并没有办法具体确定是哪一个。倒是步柳陌离开洛阳去寻她的消息不知怎的传开了。彼时轩纸正在外安抚商会,笔墨纸砚四人有三人在落柳山庄。然则云火门突然发难,门主亲自领人攻打落柳山庄,正在外面的步柳陌接到消息当即回转,却在路上遭遇伏击。   他身受重伤,好在雪影机灵,仍带着他回了落柳山庄,与众人汇合。步柳陌心知此时自己占了下风,为了拿回主动权,引出自从他回来后便缩头乌龟般不见踪影的云火门门主,命人向那些疑似内奸的人放出风声,欲借此向云火门传达出错误消息,并顺藤摸瓜查出内奸。   事情很顺利。他们查出了内奸,而云火门门主得知步柳陌已死的消息,果然现身。   原本他是想利用山庄内的机关和空间与云炎炙周旋,给在外根据内奸招供安排剿灭云火门分舵的疏墨轩纸和在山庄门外清理云炎炙带来的人的筠笔琼砚一些时间,之后再现身时便可不顾江湖道义,五打一直接封了云炎炙的后路。   只是林浅突然出现,为了保护她,步柳陌不得不提前现身,逼他与自己单挑,铤而走险。   万幸步柳陌虽有伤在身,脑子却是清明,最终没出太大纰漏,仍旧擒获了云炎炙。   “那云炎炙现下如何了?”林浅听得心惊肉跳,问筠笔。   筠笔道:“就知道你那时满心满眼都是我家公子,断不会注意细节。琼砚去抓啦。具体要如何处置他,还得等公子醒来后再做定夺。不过经此一役,云火门算是彻底完了。那个害你的内奸是云炎炙的心腹,可是供出了不少秘密据点。”   林浅好奇:“你们是如何撬开他的嘴的?”据她所知云火门派出的内奸可都受过相关训练,一般的严刑拷打并没有用处。   筠笔挠挠头:“无咎公子曾经卖给公子一种蛊虫……”   蛊毒啊……难怪了。林浅默默颔首,猛地察觉筠笔表情有异,问道:“怎么?”   “林姑娘……我们当初错怪了你,实在抱歉。公子哪怕自己遇险也要保护姑娘,更交代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护好姑娘,保姑娘一世顺遂。我们公子对姑娘真的是真心的。若是姑娘能原谅公子,我筠笔便是赔上一条命也心甘情愿!”筠笔拍着胸脯道。   林浅摇摇头:“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你好好陪着你家公子就是了。”   “那姑娘愿意留在公子身边吗?”筠笔希冀道。   林浅目光流转:“这个嘛……”   床上的人虽因伤病而清减了不少,五官倒是和第一次所见时一样精致。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时她刚入落柳山庄不久,远远的见他从门外进来。白衣胜雪,笑容温和,公子如玉,气质斐然。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   那一刻她离他很远,他亦未曾看她一眼。林浅以为那大概就是他们的距离,却不想后来……   竟不知不觉付出了真心。   她摘下他脑袋上的白绢布,试了试体温。此次烧已退了,不知还有没有下一次。   她将布收拾好,回来坐到床边,轻轻拉起他的手,放至自己掌心。   “柳陌,你若醒来,我便原谅你,自此留在你身边,再不离开。”   她正欲再说什么,忽觉自己的手上传来了力度,那力道虽然不大,但清晰又坚决。她讶然抬眸,正撞进一双含着笑意的星眸,温和地望着她。   “说话要算数。”   他的声音带着多日未醒的沙哑,林浅却面色发红。   这话,这情景,与他娘亲祭日那日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便是如今再也没有什么误会与背叛横亘在他们之间。   “……你,你又戏弄我。”   “我才醒。”   “……鬼才信你。”   林浅轻哼,奸商虽然穿衣打扮很白很白,但切开一定很黑很黑,他的话绝对不能信。   “放开我。”   “做什么?”步柳陌闻言不仅不放还拉得更紧。   “给你倒杯水,顺便叫尹神医过来看看。”林浅好气又好笑地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我在这儿呢,跑不了,也不会跑。”   步柳陌神色泰然,看着她进进出出忙里忙外的样子,眼底染上了久违的暖意。   这样的日子,真好。   人醒了便方便了许多,对于尹芪而言,步柳陌小时留下的那个宿疾比如今的伤更为棘手。   步柳陌没过几日便可下床行走,只是尹芪要治他的宿疾,留他多住几日。他出谷一趟向筠笔交代了一些事情,回来的途中遇到了跑出来放风的故人。   那人抱着壶茶坐在凉亭之中,端的是肆意潇洒。   步柳陌唇角一勾,到那人身边坐下。那人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步柳陌也不在意,径自给自己倒了一杯,缓缓喝着:“倒是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原来名满天下的鬼圣也需来药王谷治病?”   “装什么大头蒜。”索玥扮不下去了,嗤之以鼻道,“你的情报网还会不知道我为何在此?”   步柳陌轻笑:“毒解了吗?”   “差不多。”索玥道,“我明日就要离开药王谷了。”   步柳陌仍旧笑着,眼里的笑意却淡了:“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索玥抿唇一笑,“老丈人当然要去见见。”   步柳陌心知劝他不动,只从腰间摸出来一块玉佩递给他:“留着用。”   索玥不客气地接下,道:“当初我或许该在洛阳多留几日的,若我在,你也不至于这样。”   步柳陌道:“家事而已,你就算在也不便插手。何况若多留几日,你大抵会后悔。”   “也是。”索玥笑着饮尽杯中之茶,身形微闪人已在数丈之外,声音倒是朗朗传来,仿佛近在咫尺。   “代我向林姑娘问好。”   步柳陌转着茶杯,品着他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不输他落柳山庄的香茗,微微摇了摇头。   “真是……暴殄天物。”   过了几日,步柳陌一行人向尹芪辞行,离开药王谷。   无咎欢欣鼓舞敲锣打鼓,就差没一脚把他们踹出去了。   步柳陌未觉他失礼,毕竟他们叨扰了数日,尹芪又气色不大好,换做他是无咎,只怕早就把他们赶出谷了。   他略一思索,向着尹芪无咎重重一揖,正色道:“承蒙二位帮助,步某感激不尽,必将命人全力寻找银隐神蛙。”   无咎眼前一亮,看他的目光闪闪发光,友善了许多,尹芪倒看着像没抱什么希望,只是淡然还礼:“多谢步公子。”   步柳陌颔首离开,当即通知各地负责人留心银隐神蛙,庞大的情报网全力开启,自是不提。   他们回到了洛阳,回了落柳山庄,庄内的一切早已被打点妥当,步柳陌进屋见过了疏墨筠笔琼砚三人,便独自一人去了地牢。   那里关着当日被打晕的云炎炙。   林浅沏了一壶茶,与笔墨纸砚四人分了。四人也不避讳,在步柳陌出去以后,当着她讨论起来。   “你们说,公子会如何处置云炎炙?”筠笔问道。   疏墨轻啜一口茗茶,思索道:“那取决于他的态度。公子近日因着林姑娘的关系改变不少,若是……他大概还有一分活路。”   “墨墨啊,这次恐怕你错了。”轩纸端起他喝过的茶杯,顺着他喝过的位置又抿了一口,神神在在道,“云炎炙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林姑娘开刀,他既动过林姑娘,公子便不会将他留在世上。”   “你都这样说了,大概我的确错了吧,杯子还我。”疏墨伸手夺杯子。   无视他二人的打打闹闹,筠笔见琼砚一言不发,凑过去问:“砚台,你觉得呢?”   琼砚抬眼:“杀。”   筠笔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回去坐下喝茶压惊:“林姑娘,你以后可得管管砚台,吓着自己人也就罢了,吓着花花草草可不好。”   林浅看他被吓到,心情颇好:“我可管不了。”   “落柳山庄的庄主夫人,什么管不了?”轩纸给疏墨添上茶,笑道,“公子已经命我广发喜帖,好日子将近咯。”   林浅怔了半晌:“啊?”   “多嘴,罚俸三月。”正说着,步柳陌从门外进来,轻描淡写道,“厚葬云炎炙。”   “是,公子。”   四人领命去忙。步柳陌走到林浅身侧坐下,接过她递来的茶,顺手捉了她的手,郑重问道:“浅浅可愿下嫁于我?”   林浅无奈:“你都广发喜帖了,我还能不嫁不成?”   “不嫁自然不成。”步柳陌低头在她掌心落下一吻,“浅浅,此生所幸,唯你而已。”   林浅反手与他十指相扣,唇边泛起浅笑。   “我也是,我的爷。”   阳春三月,正是洛阳最好的时节。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篇是索玥和墨研的故事,依旧遥遥无期QAQ关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